印順導師受贈「二等卿雲勳章」原委
釋昭慧
三月五日上午,陳水扁總統將蒞臨台中華雨精舍,為印順導師頒贈「二等卿雲勳章」,以表達對印順導師畢生德業、學術成就與社會影響的尊崇。
印順導師著作等身,兼治佛教史學與哲學,甚至旁及神話學,以豐厚的學理基礎,提倡積極勇健、捨己利他的「人間佛教」,並對神化、鬼化、俗化的佛教傾向、囿於一宗一派的思想見地,以及教條主義而保守、封建的僧團陋習,作過全面的檢驗與批判。其卓絕思想與研究成果,嘉惠了無以計數的後學。
導師專注聆聽總統致詞。
他的學術成就,被譽為「玄奘以來第一人」,執佛教學術牛耳的日本,一向以其學術成就睥睨全球,唯對印順導師的學術成就,卻是贊譽有加,大正大學甚至破例在他從未到過日本的情況下,由牛場真玄教授將其著作《中國禪宗史》譯為日文,並依該書的學術價值,而主動頒贈博士(而非「榮譽博士」)學位。
印順導師與史學大家錢賓四先生,以及哲學大家方東美、唐君毅、牟宗三諸先生,都是同一時代的「國之大儒」,在他們身上,可看到前輩知識份子的人格典範——他們都具足深切的憂患意識,念茲在茲的是國家社會乃至人類前途;另一方面,他們又都不慕榮利,遠離權貴而澹泊自處。較之此諸大儒不同的是,印順導師的影響力,不祇是在知識菁英層與大學校園中,他的讀者跨越各個階層,他的追隨者更是深受其精神感召或是思想啟發,蔚為全面性的「人間佛教」運動。
<頒贈勳章之時,司儀朗聲宣讀贈勳文告,總統與導師在大殿正中間並立
(導師因高壽兩腳無力,所以坐在輪椅)。
特別是台灣佛教,強而有力的幾個大教團(佛光、法鼓、慈濟),即使在理論的建構方面略有出入,但總還是不約而同提倡著「人間佛教」,並積極展開慈善、教育、文化事業;哪裡有苦難眾生,哪裡就會出現救護並安慰他們的菩薩身影。而筆者近年建構「佛教倫理學」與戒律學的思想體系,並從事關懷生命的社會運動,這也無非是在印順導師思想的基礎之上所作的進一步開展。
早在陳總統就任之初,佛教史學者江燦騰教授就已建議筆者,宜請總統拜訪導師,並頒授國家獎章,以表國家元首對「國寶級」高僧之尊崇。筆者雖曾請友人老包代向總統轉達江教授之建議,自己卻遲至翌年(民國九十年)三月五日方纔上書總統。總統雖國事繁忙,但極重視此事,見函立即邀筆者陪同,於三月十五日搭機前往台中,在印公長老九秩晉六嵩壽前夕拜會他,贈以「佛國瑰寶」之賀幛,推崇他「不但是國家的瑰寶,也是佛教界的瑰寶」。
導師很謙虛地表示慚愧,也勉勵總統,改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既有的傳統已是既成的事實,不是可以立刻切斷的。所以總統從事改革,也只能一點一滴、一天一天慢慢的來,但終究是會成功的。這一番話,真是長久推動思想改革的過來人語。
導師的勉勵,對極力推動改革卻面對著重重障礙的總統,鼓舞至深。總統於離開華雨精舍之後,在南投訪視災區工程時,還特別將導師對他的期勉周告現場大眾,並於當晚總統府幕僚會議中,再度提起導師有關「改革不易」的話,與諸同僚互勉。
導師謙稱慚愧,自己只是一介書生,沒有什麼貢獻,承蒙總統頒授這份殊榮,非常感謝總統,也感謝觀禮的朋友們。
然而頒贈獎章部分,筆者始終沒有積極進行。原因是,當年日本大正大學贈與博士學位,導師都曾一再辭卻,最後還是時在日本留學的聖嚴長老,代他受贈,然則國家獎章之有無,對他也應是不增不減的。
江燦騰教授並不死心,三年來,他對筆者催促了好幾次,甚至極力說服筆者,不要從「導師需不需要獎章殊榮」的角度,而要從「國家應不應該表彰國寶」的角度,來思考此事的意義。也因此,遲至去年七月二十三日,在客委會葉菊蘭主委與郭榮宗立委造訪之時,筆者方纔提起頒贈國家獎章之議。葉主委非常積極,回台北後,立刻向陳總統報告此事,總統乃請一向與佛教界感情深厚的勞委會主委陳菊,與中華佛寺協會林蓉芝秘書長作後續之聯繫,並選在導師百歲嵩壽之前,親自蒞臨華雨精舍,向導師頒授勳章。
導師浙江鄉音濃厚,昭慧法師乃趨前為總統翻譯導師的致詞內容。
據總統府網站資料顯示,截至目前為止,本國宗教界人士只有三人獲頒勳章。三人分別是臺灣天主教主教團前任主席羅光總主教、慈濟功德會創辦人證嚴法師與「人間佛教」倡議者印順導師。
此中,羅總主教與證嚴法師都是頒贈二等景星勳章,但以印順導師德業崇隆,且為證嚴法師的師父,因此總統是以比「景星勳章」高一等級的「卿雲勳章」,授與印順導師的。而截至目前,本國只有三人獲頒卿雲勳章,那就是總統府前國策顧問陶百川、行政院前院長張俊雄,以及印順導師三人;易言之,宗教界就只有印順導師獲此殊榮。
總統、導師、淨良長老與觀禮來賓合照。
佛教界唯一兩位受贈勳章的印順導師與證嚴法師,竟是一對師徒,而且同是「人間佛教」的精神領袖。因此贈勳一事,或可看作是「人間佛教」思想與事功,受到國家表彰的一份殊榮吧!
熱情民眾見到總統出來,「當選」之聲響亮不絕。
——九三、三、四 于尊悔樓
——刊於九十三年三月五日《自由時報》「自由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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