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通之法，佛法行醫之道
劉德芳（整復推拿師，玄大宗教研究所碩士）
前言
筆者在業餘為人義診，十餘年來以所學與實務經驗的累積，逐漸形成了一套獨特而頗具實效的身心靈調理方式，主要有三部分特點：一、關於位於人身中軸上的顱骨、脊椎、骨盆之重要的強調，與要求精確1 、安全2 的調整。二、全身經絡穴位的遲滯，與其隔空感應、紓解。三、病人身體肌肉姿態的常態（無意識）的失衡，與其治療法——藉著施治者與病人之間的非語言信息溝通，達到筋骨肌肉的調整效果。
這數十年專研身心靈調理（筋絡脊椎氣血調理）的經驗給了筆者理解世界、生命與佛法的新方向。從諸多個案的生命經驗及故事中，促發吾人思索佛法對生命個體身心健康的助益，及身為調理者及佛弟子，又如何應用佛法理論於自、他的身心靈的健康調適？如何能提昇調理成效？
因此，筆者不僅協助人們緩解身體的疾患，更有志於尋找疾患的源頭。根據對身心各種疾患的身心靈調理的臨床經驗，筆者認為：心態影響姿態，姿態影響氣血，從而便影響臟腑造成各種疾病，這印證了佛家所說的「身心互動觀」3。
佛法乃是從一個較高的視角，來建立身心靈調理的理論，依據「四食」、「四大」等等佛法原理，解釋了人們疾患的原因與治療的方法，進而以「自通之法」來解釋調理者與被調理者之間的「感同身受」，而當一個調理者對受病苦者的病痛，能夠感同身受，便容易找出其氣血遲滯之處並疏導之。
本文即嘗試以佛教所說的「自通之法」，來理解醫病之間的「感應」。昭慧法師的論文〈「自通之法」的深層探索 ——依「緣起」法則作為論述脈絡〉， 是目前唯一純粹以根本佛教（不採用有神秘傾向的大乘真常唯心論，也不使用詮釋體系繁複的唯識學）來理解超個體之間的慈悲共感的論述，這便成了筆者的理論依據。
佛法醫理：因緣論的調理
現在醫學發達，但因為出發自科學化約論，無法承認身心靈整體論──健康不等於所有臟器、所有生理參數的正常。現代醫學的檢驗科技，雖然發達，但是還有許許多多的不適（例如所謂氣虛導致的頭疼、手足厥冷、失眠、腦鳴等等）是難以檢查出病因的；然而，這些「業障病」，卻能被好的調理師「感應」得知。
中醫（漢醫）在台灣，也可說是「主流」的醫療方式了。然而，當代的中醫師，除了「望、聞、問、切」，也與西醫一樣不講「調理者與被調理者之間的感應」。比起中醫對現象（「果」）的觀察，佛法更重視對四大乃至心意識（「因」）的調和。正如性廣法師所說：
中醫講究藥性的五行。五行為結果，無法增減，如藥性是無味、無色等，都為結果。若非經驗老道的中醫師，是無法了解。但如果用四大的觀念，二十分鐘讓人了解如何調節四大。
佛法不走中醫的路，中醫為「功能論」，陰陽、五行、十二筋絡……等，佛法則是「因緣論」，需把設置、限制、組成條件找出，因此「因」為主要條件，「緣」為次要。
性廣法師所謂的功能論，便是指出一般漢醫的望聞問切的盲點：都只是看表面的結果，無法從內在的因去調理。「上醫，治未病。」如果不能就「因」去感應、調理，就只能追逐片面的現象（「果」）了。
何謂「因緣論的調理」？每一個法，找出其諸多因緣以後，調理就簡單了。一束肌肉在四大法中，一束一法，此束與彼束的關聯於關節之處，股旁之筋，因此人的身體有關有節，山河大地亦有關有節，必定是那裡出問題。所以，在筆者施加按摩、推拿的時候，性廣法師提示：接受調理者要理解為什麼按此處？並按佛法來理解：到處都有地水火風，為什麼是此處的地水火風有問題，而不是彼處？如果是這裡的地水火風，即按這裡的關節之處，股旁之筋，且大關節與小關節相互對應，上與下、前與後、中間與側邊。
以上示範的就是佛法的思維。為什麼辟支佛看了春去秋來以後，能即刻開悟解脫呢？就是觀察到緣起，觀察到四聖諦中的苦、集二諦，自然就能契入滅、道二諦，知道如何解脫。心靈都能解脫，肉體何愁難以調理？
何以需要釐清「因緣論的調理」與中西醫理的不同？解脫之後，還須將理付諸於眾生，唯有有理可循，才可讓沒有感知力的眾生能夠如法炮製的學習。也因此性廣法師告訴學生：
要自己平衡較為容易，畢竟身體是自己的，若無法感知，透過定慧力鍛鍊而能觀照；劉醫師為了治病，感通力是超越自我而得以跟他人感知，我是被治療者，要知道他的理路，必須找出正確的理並歸納出最簡易的方法。
這就是本文所試圖探討的主題：醫病間之感應的佛法原理，自通之法。
「自通之法」的本質
昭慧法師認為：
因緣相互支援成就的生命體與生命體之間，存在著隱微而暢通的管道。此所以生命雖有各別隔歷的形體，但形體與形體之間，卻並非「絕緣體」。同情共感的「自通之法」，即是本此而生。 生命會依互通管道的暢通程度，而出現自通之法的個別差異，這就是人人雖都具足良知，但各人的道德感卻又往往懸殊的緣由。 當人愈是將「自我中心意識」減低，這種「互通」的管道，就愈是通暢。
至親至愛之人的互通管道，較諸常人更為暢通，有時甚至可以讓人超越我愛的本能。
聖者則因其體悟「緣起無我」，所以可不倚仗任何依「自我」為中心而輻射出「我所」之溝通管道，而對其它生命之苦樂，不問親疏地產生毫無藩籬的感知能力，並施與毫無差別的慈悲，是名「無緣大慈」。
從上面昭慧法師的論述可知：顯然，「自通之法」的本質，就是「緣起」。正因為「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所以，「無我」。所以，人我之間的藩籬是可以跨越的。
「自通之法」正是佛教對「超個體之感應」的基本理論，這理論不需要訴諸神秘，不需要假借鬼神之名，不需要標榜某些人具有「藥王」——更不需要標榜某人具有神聖的「天命」。既然你我乃至一切人事物都是「緣起法」，既然你我「皆有佛性」，那麼，治療能力也必然包含在你我的天賦中。你我有天賦的自癒能力，你我有對他人感同身受的能力，你我也具有幫自他進行身心靈調理的能力，不需要妄稱為「先知」「使徒」。
「自通之法」作為「護生」的理論基礎
佛陀關於「自通之法」的開示，自古以來甚少被凸顯闡釋。直到現代佛教界，才有昭慧法師基於護生、生態保護、動物保護、反對動物實驗的悲懷，闡述如上「自通之法」，啓發人們天性中最根本的良知──吾人的真心是超越個體性的。
昭慧法師說：
「自通之法」，就是生命與生命之間心靈相通的緣起法。
昭慧法師認為，道德律所涵蓋的對象──同情共感的關懷面，不應該只及於人類，而應擴大到所有人以外的動物。也就是說，應以「感知能力」作為判準。
佛家的自通之法，認為道德（例如護生、不殺生、不偷盜）是源自內心，而不必假諸外在的神律。而且，昭慧法師強調，道德律未必藉諸「理性」。──對他者的苦樂的「感知能力」，是更堅實的道德基礎，能產生道德感情。這樣，以「自通之法」作為「護生」等道德的存在基礎，可能更符合人們共同的深刻經驗。
從筆者治療小貓娃娃的實際經驗顯示：
1、不僅人與人之間能有「感同身受」，即使是人與動物之間，也仍能有「感同身受」的感應，甚至能有效地進行身心靈調理。
2、動物不懂人類的語言，無法被語言暗示。所以，成功地對動物進行調理的案例，可能證明身心靈調理不是安慰劑――醫病之間真正發生了信息的交流感應，而不非只是語言暗示與催眠。
3、以此類推，只要吾人充分啟悟「自通之法」，便能無人我之分別而察覺有情生命的身心信息並協助他人調整身心，這臻於「同體大悲」、「無緣大慈」。
「自通之法」的經據
昭慧法師的論據，是以下的經文：
何等自通之法？謂聖弟子作如是學：我作是念：「若有欲殺我者，我不喜；我若所不喜，他亦如是，云何殺彼？」作是覺已，受不殺生，不樂殺生。……」
昭慧法師認為，儒家講的「良知」與西哲所說的「黃金律定理」（Golden Rule Thoerem）等等都可以用「自通之法」來解釋。事實上，大乘經典中，菩薩具有的他心通，也都可以「自通之法」來說明。例如《維摩詰經》說：
以一切眾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眾生病滅，則我病滅。所以者何？菩薩為眾生故入生死，有生死則有病；若眾生得離病者，則菩薩無復病。
上引文說：一切疾病的根本原因，來自我們內心攀緣外境所產生的妄念。
「自通之法」的醫療事例
筆者施行身心靈調理時，常能對病患的氣血遲滯之處「感同身受」，故即使不接觸到病患身體，也能知道氣血遲滯之處。因此，偶爾亦導致有人誤會筆者能「透視」。
其實，「透視」這種自古以來被視為怪力亂神的現象，是可以加以理性探討的。近代的超心理學（parapsychology）早已對它進行了許多的科學研究。考諸佛典，從早期的安世高譯本佛經中，就有關於神醫耆婆的透視力治病的傳說。例如以下這段：
爾時國中，有迦羅越家女，年十五，臨當嫁日，忽頭痛而死。耆婆聞之，往至其家，問女父：此女常有何病乃至致死。父曰：女小有頭痛疾，日月增甚。今朝發作尤甚於常，以致絕命。耆婆便進，以藥王照視頭中，見有刺蟲，大小相生，乃數百頭，鑽食其腦，腦盡故死。便以金刀，皮刂破其頭，悉出諸蟲，封著甖中。
由上面關於耆婆的經文記載，我們可以假設：
神醫耆婆對於病人，具有非常特殊敏銳的感同身受的能力，以至於能「看見」對方身體內的病變。這種所謂「透視」，其實只是你我自身潛能乃至佛性的開發，這就是佛法中所謂的「自通之法」。而上引經文中的所謂「藥王」（經文中是耆婆從一個小樵夫那兒收集到的神奇小樹枝），可能只是托詞；若執著有這種神物，若以為人們需要依賴這種外在神物來與人感應道交，那就容易錯失佛法的真理。
「自通之法」詮釋調理感應的方式
（一）醫者與病人之間的緣起相依
調理者若心存無私的善念，被調理者若對調理者有基於理性的信任，那麼，兩者之間便存在互相開發的心靈，這兩份心之間的感受就可以互相感知。個體的意識是統合其眼耳鼻舌身五識的，若甲個體的意識與乙個體的意識互相感知，那麼，甲個體的身識感受便能傳遞到乙個體。所以調理者能感知到被調理者的身體的氣血遲滯點。
（二）無我的訓練、「自通之法」的增長、同體大悲
一個志於為人提供身心靈調理的人，需要訓練覺知「自通之法」。所以，學醫，在筆者的經驗中看來，其實無異於邁向領悟緣起的修行。讓自己的心愈來愈清澈，才能精確地反應出病患的感受。所以，所謂的「學習成為身心靈調理者」，其實就是一種佛法修行。借由佛法的修行，才能更深地體悟「無我」而澄澈自心，才能更增長同體大悲心。
結論
在佛典中，談到決定色法的主要因素（業生色、心生色、時節生色、食生色），可以之作為健康調理的架構，從而依據四大種（地、水、火、風）與四食（摶食、觸食、意思食、識食），建立身心靈調理之佛法原理的詮釋架構。
進一步，為了解釋在身心靈調理中最容易落入神秘、迷信從而導致流弊的所謂感應（調理者與被調理者之間的感同身受與能量療法），筆者從種種佛法闡釋角度中，引用了昭慧法師對自通之法闡釋。因為，以自通之法來闡釋醫病之間的感應，可以避免最太過的神秘傾向中失去性空學的智慧，而自性空的觀念是達到身心的放鬆、放下的最究竟法門。
根據對身心各種疾患的身心靈調理的臨床經驗，筆者認為：
1、心態影響姿態，姿態影響氣血，從而便影響臟腑造成各種疾病。當一個調理者對受病苦者感同身受，便能找出其氣血遲滯之處並疏導之。相由心生，舉心動念好壞會影響身體，尖酸刻薄的人一看就知道。因為每次在肌肉緊張下產生的扭力，而把肌肉僵硬化，產生這樣的面相。這就像小嬰兒，每個小嬰兒剛生下都長得很可愛，但長大後因每個人或家庭因素不同，有些人越來越莊嚴，有些人則面目全非，因為不快樂，造成肌肉扭力不當，這都是身與心息息相關的。
2、姿勢不良會產生扭力不當。例如骨盆，很多人喜歡翹腳或側躺，事實上，因為翹腳而讓骨盆腔會左右前後的扭力不當，造成骨骼變異，讓肌肉痠痛。肌肉痠痛與骨骼扭力相關。這類問題，我們可從肌肉上調理。
3、許多可由肌肉骨骼進行調理的病症，被現代醫學視為無法根治的內臟疾病，甚至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方式進行開刀手術。但根據筆者的臨床醫案，證明許多需要開刀的案例是不需開刀就可以明顯改善的。
4、現代醫學忌諱談論調理者與被調理者之間的「感同身受」，但是，筆者引用《能量醫學》一書與佛經中的記載作交互印證，嘗試以佛法中所謂「自通之法」，將這個以往被視為神祕甚至怪力亂神的現象，納入理性研究的範疇。從筆者與被調理者親身經歷的部分案例，也證明許多需要開刀的案例，是不需開刀就可以明顯改善的。
1 對於某節椎體的扭力不當，須針對此椎體加以調整，而不能對附近椎體都施行散槍打鳥式的處理，以免徒增勞損。
2 傳統對於脊椎扭力不當的某些調理方式，有對神經系統造成傷害的可能。
3 昭慧法師於2014年4月5日接受筆者訪談時曾評論筆者的身心靈調理：情緒的影響，容易產生氣血遲滯的現象；透過身體的調理，也讓心獲得舒緩。這即是佛家所說的「身心互動觀」---而非物理性的「心為心、身體為身體」。
4 釋昭慧，〈「自通之法」的深層探索 ——依「緣起」法則作為論述脈絡〉，《普門學報》第48期。
5 2014.1.18性廣法師訪談，劉于禎紀錄。
6 2014.1.18性廣法師訪談，劉于禎紀錄。
7 2014.1.18性廣法師訪談，劉于禎紀錄。
8 釋昭慧，《佛教後設倫理學》，台北：法界出版社，2008年，頁98~99。
9 釋昭慧，《佛教後設倫理學》，台北：法界出版社，2008年，頁116。
10 《雜阿含經》卷三七（大正二，頁二七三中—下），《相應部》（Samyutta—Nikaya）五五「預流相應」（南傳卷一六下，頁二三六）。
11 姚秦‧三藏鳩摩羅什譯，《維摩詰所說經》卷中，「文殊師利問疾品」。（T14, no. 0475, p. 544, b21-24）
12 後漢‧安世高譯，《佛說奈女耆婆經》。（T14, no. 0554, p. 903, b13-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