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奘大師到印順導師

常寂常悲念

一

　　有一位朋友帶著神秘的神情對我說：

　　「你不要看印順法師的書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問他。

　　「印順法師反對大乘佛教，宣揚大乘非佛說。是有爭議的法師。」

　　「你看過印順法師的書嗎？」

　　「沒有。」

　　「準備看嗎？」

　　「不準備。」

　　我笑了笑說：「我記住了，謝謝你啊。」

　　是啊，不準備看印順法師書的人，無論法師宣揚什麼，有沒有爭議，他都不會去看。而看過法師書的人，大都知道法師在弘揚什麼，你讓他不看，也不可能。然而這一次對話，卻讓我想起了歷史上關於玄奘大師的一個公案。

二

　　玄奘大師，11歲出家，花了六年時間學習攝論學派思想，後學習地論學派，感覺兩派之間有差異，但自己又沒法解決，後來聽說印度那爛陀寺有《瑜伽師地論》，能解除這些異見，於是發心前去求學。從頭到尾經歷十七年時間，前後三次學習《瑜伽師地論》，並帶回梵文原典五百二十夾（包），六百五十七部回國，此後二十年間，譯出佛教經論74部，1335卷，並為弟子講述瑜伽行派思想，在中國開創了八宗之一的唯識宗。

三

　　玄奘大師的思想，並不被當世的舊派學者所認同，並引來舊派學者的誣毀。如當時有一位佛門領袖級高僧，叫道宣法師，也就是開創律宗的祖師，其聲望並不在玄奘大師之下，曾參加過玄奘的譯場，但感覺不投緣，就此退出，並且在他所著的《續高僧傳》中，對玄奘法師的譯經事業很少提及，好象沒有那回事。這也還罷了，《續高僧傳》在玄奘之後，緊跟著為另外一位來自印度的高僧那提立傳。在《那提傳》中，說那提從印度來中國，帶來了一千五百多部佛經，但這些佛經都被玄奘搶去了。根據道宣寫的這個傳記，玄奘大師是一個人格有缺陷，而且極度狹隘之人，為了自己的譯經名望，阻礙他人翻譯，並搶走經典。至於這個傳記可不可信，雖然後來有人討論過真假，但最少可以說明當時有人對玄奘大師不滿意，因此有意給他抹黑，而且抹黑的方法，就是從他最大的功跡「譯經」處下手。

四

　　一千三百多年過去了，二十世紀的中國佛教界，經過元、明、清的深寂之後，顯現了難得的繁榮，佛教呈現了復興之勢。在這個時代，出現了一位了不起的三藏法師——釋印順。印順法師通過教史、教制、教理，探求佛法的本源，厘清佛教在流傳中變異的部分，並且針對南傳學者提出的「大乘非佛說」，避開傳統的情感論述方式，而是以南傳佛教所採用的歷史角度，從教史到教理，給予了徹底的破斥，讓失去正信的大乘佛弟子，回歸了大乘信仰的正途。由於印順法師對印度佛教的闡述，被學術界稱為「玄奘以來第一人」。

五

　　然而，如同玄奘大師的思想，受到了舊學的排斥與抹黑。印順法師也遇到了同樣的情形，他的「大乘是佛說」被曲解為「大乘非佛說」，而被別有用心的人四處宣揚著。

六

　　那麼，印順法師認為大乘非佛說嗎？從他最開始的著作《印度之佛教》自序中，法師認為龍樹菩薩集佛法之大乘，把菩薩行總結為三點：

　　1、三乘同入無餘涅槃而發菩提心，其精神為「忘己為人」。

　　2、抑他力為卑怯，『自力不由他』，其精神為「盡其在我」。

　　3、三阿僧祇劫有限有量，其精神為「任重致遠」。

　　「忘己為人」是發菩提心，利益眾生。

　　「盡其在我」是強調自力，淡化他力。

　　「任重道遠」是發長遠心，不求急證涅槃。

　　從印順法師讚歎龍樹的這三點菩薩觀來看，我們可以知道印順法師讚歎的是什麼樣的佛教精神了。印順法師說：「立本于根本佛教之淳樸，弘闡中期佛教之行解」，中期佛教的行，就是龍樹菩薩所讚歎的這三點菩薩精神，因此法師發願：「我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深重的世間，為人類的正覺之音而獻身」。

　　我們再看看印順法師的代表作《妙雲集》，是在宣揚什麼思想。《妙雲集》分為上中下三編，上編有七冊，分別是：

　　1.《般若經講記》

　　2.《寶積經講記》

　　3.《勝鬘經講記》

　　4.《藥師經講記》

　　5.《中觀論頌講記》

　　6.《攝大乘論講記》

　　7.《大乘起信論講記》

　　這七部講記著作，經典四部，論典三部，都是講述的大乘佛法，一個講述大乘佛法的法師，你說他會認為大乘不是佛說的？這個觀點很有意思，也很值得思索。

　　我們再看中編，有六冊：

　　8.《佛法概論》

　　9.《中觀今論》

　　10.《唯識學探源》

　　11.《性空學探源》

　　12.《成佛之道》（另有「增注本」）

　　13.《太虛大師年譜》

　　這六冊中，《佛法概論》、《中觀今論》從探究根本佛法與中期佛法思想的一致性開始，回歸大乘佛法的觀點；《唯識學探源》與《性空學探緣》是探究大乘佛法兩大思想的源頭；《成佛之道》從修學的次第講述皈依三寶、聞法趣入、五乘共法、三乘共法、最後回到大乘不共法的「一切眾生類，究竟得成佛」終極目標。《太虛大師年譜》是從史學角度為太虛大師作的傳記。

　　下編十二冊：

　　14.《佛在人間》

　　15.《學佛三要》

　　16.《以佛法研究佛法》

　　17.《淨土與禪》

　　18.《青年的佛教》

　　19.《我之宗教觀》

　　20.《無諍之辯》

　　21.《教制教典與教學》

　　22.《佛教史地考論》

　　23.《華雨香雲》

　　24.《佛法是救世之光》

　　25.《平凡的一生》（增訂本）

　　《佛在人間》收錄了很多佛法在人間，以人菩薩而行大乘道的論述；《學佛三要》介紹大乘佛法的三個心要：信願、慈悲、智慧，並強調大乘的不共特色是在利他中完成自利；《以佛法研究佛法》是方法論的介紹；《淨土與禪》提到淨土的真義在「心清淨、眾生清淨，世界清淨」。《青年的佛教》用故事的方式表述菩薩精神；《我之宗教觀》是佛教與各種宗教的比較，屬於比較宗較學範疇；《無諍之辯》是與其他學者的討論文章；《教制教典與教學》包括「論中國佛教的制度」、「佛教的前途與當前要務」、「僧才的培養」等內容；《佛教史地考論》收錄「中國佛教史錄」等包括人物、年代、歷史、地理等考證內容。《華雨香雲》收錄了紀念太虛大師的五篇文章，以及雜記、隨筆等內容；《佛法是救世之光》收錄彌勒、觀音、地藏等菩薩的聖德及法門。

　　一位從講記、論著、開示，都不離大乘佛法的法師，會被人認為在宣揚大乘不是佛說進而反對大乘，真不明白這個結論是怎麼讀出來的。

七

　　因為觀點的不同，可以把一位三藏大師，中國第一譯經師玄奘貶為搶經賊。同樣因為觀點不同，把另外一位三藏大師，為維護大乘佛法而盡心盡力的印順法師打上「大乘非佛說」的烙印，進而口誅筆伐。正所謂「此事古今同」啊，希望在因果法則的道路上「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