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印順導師的足跡——2006年「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學術會議行旅隨錄

釋耀行

2006.5.18
今天下午4:00，來自北京、上海、南京、四川等地的學者、法師一行十一人，經香港轉機，搭乘國泰CX420班機抵達臺北。昭慧、性廣法師，以及弘誓學院的學眾前來接機。大家見面，分外欣喜。在機場合影留念後，乘坐大巴前往位於桃園縣觀音鄉的佛教弘誓學院。
佛學泰斗印公導師於去年六月圓寂。導師生前，圍繞其思想、行誼的研討會，弘誓就舉辦了五屆，幾乎每屆都有不同的佛教團體加入主辦單位的行列。而作為發起單位的弘誓學院，在歷屆會議中，都承擔起會前會後繁重的籌備及善後工作，這一次也毫無例外。
到達學院後，在昭慧法師的引領下參觀學院。大家先進入法印樓，法印樓的二樓佈置了一間印順導師紀念館，裏面陳列了導師的舍利、墨寶、衣物等珍貴文物，在場的教授紛紛舉起相機。
考慮到交通等的便利，與會的大陸學者暫時下榻學院。為了我們的入住，學院特別更換了全新的床墊、被褥，在洗衣間購置了新的洗衣機（平時，學眾的衣物都是自己手洗的）。再次回到學院，看到熟悉的師友、蔥蘢的樹木……和久違的小狗波羅、馬可，一切彷彿是時光的倒流，一派田園風光依舊。

5.19
在溫馨而明亮的嵐園用過早餐，昭慧法師陪同大家乘車參訪玄奘大學。該大學是由了中長老創辦，佛教界集資興建的高等教育學府，設立文理學院、管理學院、法學院、傳播學院等四院、十八系所。整個校區包含了白聖長老紀念大樓、圖書資訊綜合大樓、善導活動中心等六棟主體建築，明、後兩日的研討會，即將在這裏的慈雲廳和聖印廳舉行。玄奘大學的建築外觀以暗紅色為主色調，搭配規劃有序的綠色草坪，上下校園有木棧道相連接，兼顧了實用與審美的結合。在昭慧法師和助理堅意法師的引領下，參觀了校史館、圖書館及法師任教的宗教研究所。其中的圖書館，收集有四庫全書、大藏經的珍品館區，採用蘇州園林的樣式，以不同造型的花窗作為區域間隔，閱讀的桌椅皆為雕花的仿古式造型。據導覽員介紹，由於了中長老祖籍江蘇，故而本區採蘇式造型。書香撲鼻，坐在鼓凳上飲茶，一縷茶香，令人彷彿夢回江南。
下午，來到了同樣位於新竹的福嚴精舍。沿著蜿蜒的登山小道向精舍進發，清涼的山風陣陣吹來，一洗多日的暑氣。福嚴精舍是導師早年創立學團的地方；導師的舍利，如今又長眠於後山的福慧塔院。福嚴佛學院院長厚觀法師，帶著大家參觀了頗具唐式風格的大殿，大殿中藝術大師楊英風先生雕塑的佛像，讓我感受到宗教的靜穆和藝術的完美。此前看過昭慧法師所寫的《三年新竹山居歲月》，文中記錄了法師當時在福嚴佛學院任教時的點滴回憶，如今我們想要按圖索驥，已不可得，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已物換人非。
去到後山，拾階而上，推開福慧塔院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印順導師、太虛大師、演培法師，以及導師的師父清念上人的照片。幾位法門巨將，睿智的凝望世間，他們留下的等身著作，如同一盞盞的明燈，給後來之人照亮了正覺之路。
今天參訪的最後一站是法源講寺。剛到山下，講寺的論玄師父擔心大家車馬勞頓，安排先在寺前的鳳凰樹下，品嘗自製的精美茶點，爾後住持寬謙法師帶領大家入寺參觀。法源寺是知名天台家斌宗法師所創建的，歷經幾代出家法師的辛勞經營，才有了今天的規模。整體建築包括山下的大雄寶殿、佛教藝術品陳列室，以及山上的禪林。進入法源寺，彷彿來到一處私人博物館，大殿地面繪有涵蓋須彌山的法界圖，兩邊牆上是具有敦煌風格的壁畫；展室巧妙的利用玄關，劃分出不同主題區，展品令人目不暇及。
出得大殿的後門，登上利用廢棄木電樁做成的棧道，來到後山的禪林。木屋、蘭花、流水、禪帳、荔枝林，透露著寧靜質樸的禪風。午後的陽光透過木屋的空隙，投射在我們的身上，讓大家身在其中，不禁樂而忘返。
今天參訪的三家佛教機構，均是本次研討會的主辦或贊助單位。

5.20～5.21
今、明兩天，是研討會正式舉行的日子。與會學者、法師在玄奘大學170社團成員及與會義工的引導下，報到後進入會場。報到時，得到大會贈送的昭慧、性廣、悟殷三位法師出版的新書，提著厚厚的專書，真想先睹為快。
9:00，大會在大眾齊唱三寶歌的莊嚴氣氛中，揭開了序幕，首先放映了由慈濟大愛台錄製的印順導師追思短片《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透過直觀的視覺效果，讓我們更加親切的走近導師，體會這位世紀老人所經歷時代的風風雨雨。
開幕典禮由玄奘大學董事長了中長老、鍾瑞國校長、文理學院院長黃清連教授分別致詞，大陸學者由上海復旦大學宗教研究所所長王雷泉教授代表致詞，都希望此次研討會的召開能夠研究、弘揚導師的思想，促成法師、學者、與來賓之間彼此的交流、溝通，使人菩薩行的實踐，帶給社會更多的關懷。上午，舉行了昭慧法師的新書《人菩薩行的歷史足履》發表會，該書從不同面向，闡述了人間佛教思想所引發的思索和反省，以及人菩薩行者的現實作為。
下午，因為發表論文數量多，分別在兩個會議廳舉行研討會，我的發表場次被分在聖印廳，同場發表的還有來自閩南佛學院的心皓法師。早就風聞臺灣學界在學術會議上的不留情面，讓我們這些遠到的後輩，不由擔心「水土不服」。聖印廳的發表人大多是學界新人，原以為選擇來此聆聽發表的來賓，人數會相對較少，但出人意料地居然滿座，由此帶給我們不少鼓勵。二十分鐘的發言很快過去，令人欣喜的是，事後得到了教界前輩傳道法師和悟殷法師的指點，讓我受益非淺。今日下午，兩個演講廳共進行了四場十八篇論文的發表。
二十一日上午，又有性廣、悟殷二位法師的新書發表會。這兩部書展現了兩位法師在禪學和部派佛教方面的持續研究成果。下午舉行的「人間佛教的藝術展現」座談會，充滿濃郁的人文色彩，包含了寬謙法師所主講的法源講寺的建築美；以及融會詩、書、歌、樂等多媒體，由愚溪先生演繹的微塵經卷；最後，慈濟文發處主任何日生居士以「慈濟人實踐的生命美學」，為本次研討會劃上圓滿的句號。

5.22
結束了兩天緊張有序的研討會，清晨6:00即從桃園的弘誓學院出發，展開大陸學者與法師們的參訪之旅，參訪位於台中的華雨精舍。曾於2002年來台參加第三屆印順導師學術研討會，有幸在昭慧法師的引見下到精舍拜見導師。如今房舍依然，但座椅上少了這位佛門的泰斗……，雖然理性告訴我，這就是無常法則，但舊地重遊，仍是令人惆悵不已。華雨精舍的住持明聖法師與眾位師父們，為大家的到來，準備了豐盛的水果、小點心。聽說客廳門旁書櫃的書籍可以結緣，同行的教授與師父們一擁而上，頃刻之間就掃蕩一空。看見大家這樣的嗜書如命，慈悲的明聖法師連說：「沒關係，拿完這裏還有。」
告辭了華雨精舍的眾位師父，我們來到地處嘉義的妙雲蘭若。導師創立的道場，隨著時間的流逝，因緣的變遷，大都經過程度不等的改建，惟有此處，因慧理法師、常光法師對導師的至孝，不忍拆掉舊有的關房，寧願在旁邊搭建的鐵皮屋中居住，忍受著年復一年的酷熱。這份堅持，來自尊師重道的一片赤誠。因於《妙雲集》而知道導師，今天來到蘭若，站在導師當年閉關的圓形窗口追思大德，不禁打從心中感激守護這片聖地的常住師父。
在蘭若用過中餐後，驅車前往阿里山。考慮到大陸來台友人有「不到阿里山、日月潭，等於沒到臺灣」的說法，昭法師特意安排我們去阿里山觀日出、看神木。傍晚，抵達今晚入住的阿里山賓館。該賓館設備完好，許多臺灣的軍政要人遊阿里山都曾居住於此。賓館本已客滿，為了與會學人入住舒適，法師又拜託友人頗費周折地訂下房間。如此細節法師都事必躬親，其待人之至誠令人感動。晚間，眾人仍然意猶未盡，圍坐在廳前的櫻花樹下敘談。雖然夜涼風大，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大家談興不減，被王雷泉教授戲稱為「第九場研討會」。

5.23
凌晨3:30出發，乘坐阿里山小火車前往山頂觀日出。太陽未出，已經人聲鼎沸，在當地導遊高分貝的喇叭聲中，迎來了今天的第一道曙光，華人喜好熱鬧，真可謂此岸通於彼岸。回到酒店稍事休息，在導遊的帶領下，來到了巨木群棧道，參觀具有上千年樹齡的神木。漫步在森林步道，盡情地呼吸著樹木散發出的充足氧離子，腳步也變得異常輕快。
阿里山遊畢，從新中橫公路下到南投水里，由於大雨滂沱，再加上旅途疲憊，大家在車上熟睡，過日月潭而不入。晚間返回弘誓學院。

5.24
今日上午，參訪臺北慧日講堂和慈濟關渡園區的大愛電視臺。慧日講堂，是導師為福嚴修學的學眾，所提供的外弘場所，如今已全面改建。面積雖然不大，倒也鬧中取靜。我們前往講堂，受到了監院振覺法師的熱情接待，品嘗到香味濃鬱的咖啡。
慈濟大愛電視臺從外觀建築到內部裝修，都頗有特色。其時正逢慈濟創立四十周年大慶，聽說昭慧法師要帶大陸學者前來參訪，特寬延了「時光隧道」的展覽期限。在慈濟王端正副執行長的引領下，順著大廳兩側的展室一路看來，彷彿讀過一部「慈濟人文志業史」。展廳以實物和圖片的形式，描敘了慈濟人在證嚴法師的德行感召下，四十年來從事慈善、醫療、教育、人文四大志業所取得的豐盛成果。加上慈濟委員阿桃師姐從事環保的現身說法，生動而風趣的展現出「為善最樂」的人生境界。
參觀的過程中，在大愛電視臺新聞直播間，同行的聖凱、行願法師過了一把主持人癮。看著他們像模像樣的出現在電視的監控器中，真令人忍俊不住。最後在一片「感恩」聲中離開了慈濟，前往下一站：金山名流湯村。
大巴行進在海岸線上，伴隨著濤聲陣陣，車上的教授提議；既然要到金山，不妨取道去一趟位於金寶山的鄧麗君墓。鄧麗君可以說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兩代人的偶像，其在大陸的影響力，已遠遠超過歌曲本身。來到墓地，正是大雨傾盆，面對這群大陸「粉絲」，昭慧法師搖頭笑稱：「身居臺灣，也是初次到此，真是因緣不可思議！」
名流湯村是一座精緻的渡假村，董事長黃女容居士是弘誓學院護法，知道昭慧、性廣法師平日弘法太過辛勞，邀請法師們前往泡溫泉、休憩，此次知曉有研討會的行程安排，非常歡喜，發心供養一行人住宿、餐點的全部費用。考慮到出家人的特殊情況，特別騰空一間溫泉室供我們專用。穿著短褂全身而入，雖非「坦裎相見」，也屬「溫暖人間」了。晚上，在餐廳享用精緻的日式菜系「懷石料理」，菜品清淡健康，讓暈車多日的我胃口大開。

5.25
經過昨日的溫泉浸泡，身體覺得格外輕鬆。早餐後離開名流湯村，乘車前往同在金山地區的法鼓山。甫到法鼓山，中華佛研所李志夫所長和陳秀蘭秘書已在門前迎接大家的到來。佛研所最具特色的是圖書館，圖書館佈局美觀而實用，館藏豐富。臨窗的部分，設計成格狀的小書桌。看書勞累，抬頭看看窗外的綠蔭大樹，必當身心清涼。館內獨立的珍品室二十四小時恒溫恆濕保護，裏面有包括貝葉經在內的珍稀版本。
法鼓山的建築強調與自然合一，全山的建築色彩以灰色及泥土色為主，所用顏色不超過四種，顯得莊重、典雅。觀音殿前，取用中國四合院的造型，中間有一水池，四面有迴廊相連。進得殿堂，頓覺眼前一亮，寬闊的大廳，中間一尊青銅色的觀音大士慈悲而優雅，身後流動的水簾，構成了天然的背景，巧妙的設計令人稱奇！
下午，穿越陽金公路，在陽明山國家公園的小油坑參觀火山末期景觀，走到山口，帶著硫磺味的山風陣陣吹來，遠處多處山石冒出白煙，讓人感歎自然的造化雄奇。大巴駛出陽明山，來到臺北市區。因魏德東教授的建議，我們先去瞻仰大安森林公園的「祈安觀音」，並聆聽著當日「絕食護觀音」的主角昭慧法師現身說法，講述當日其他宗教借助政治力量，意圖將觀音像驅出公園，法師們站出來護觀音的原委，魏教授笑稱：「這是我們大陸學者遲來的聲援！」
下一站是關懷生命協會，該協會在動物保護方面卓有績效，我也經常閱讀協會主辦的刊物《臺灣動物之聲》，沒想到的是，辦公的場地居然如此狹小，真個是「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
今日臺灣之行的最後一站，是臺北信義區的誠品書局。因為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小時，進得書局，不敢他顧，便直奔主題。在哲學宗教專區瀏覽群書的時候，發現同行教授有不少專書在櫃，我對他們笑稱；這裏價格貴一倍，還是回去選擇大陸版比較實際。儘管如此，因為擋不住誘惑，結帳時還是滿載而歸。出得書局，遠望臺北地標——101大廈及新光三越，拿出相機將此作為背景而作留影，算是到此一遊。
七天的時間過得真快，身邊彙集了各參訪單位贈送的書籍禮品，每個人的行李都嚴重超重，雖未購物，可滿箱皆書，真不愧是典型的「學術之旅」。常住師父們非常熱誠，連夜陪同我們打包行李，盛情令人難忘！

5.26
早餐過後，昭慧、性廣法師與眾位常住朋友，又親自登車送機。在前往機場的大巴上，大家紛紛發言感謝主辦單位的盛情款待。最令人感動的是：以昭慧法師的忙碌程度，居然九天全程陪同，此份待人的情誼，豈是「感恩」二字可以概括的。
印公導師倡導的「人間佛教」思想，如同一個總綱，在不同的因緣背景下，闡發出多樣性的理解，其亮點不在道場的大與小，門人的多與少。畢竟修道的價值觀不等同於世俗，實施的關鍵是：是否以一分純淨之心來利益眾生。利生的目標雖然崇高，但是，如果方法不當，也會導致「因地不真，果招迂曲」的後果。所以，目前應該關注的，不是把餅作大還是作小，而是如何作好。這是個人在此番赴台之後，最為深刻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