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誓雙月刊

人間淨土與地上神國——潘儒達先生訪談錄(中)

德發、德風整理 印悅潤稿
【接續第62期】


■潘:那麼,自我愛消除的經歷,和無污染地投入眾生,孰先孰後,孰因孰果?

■昭:對!這兩者本來是不應該出現爭執的,可是後來竟然成為佛教界的爭執話題,所以我今年寫了一本書,書名是《台灣佛教的入世與出世之爭》,成書的原因,正是回應佛教界部分人士的質疑。他們說,人間佛教思想帶著佛教走向庸俗化的道路,人間佛教好似佛教衰敗的罪魁禍首了!他們認為,菩薩道是菩薩道,可是在還沒有成為聖者以前,我們都是煩惱深重的凡夫,如果這樣冒然行事,將會慘遭貪瞋癡煩惱與惡業的蹂躪,所以我們要以厭離心,先行專事解脫,必須達到聖者解脫的基礎,回過頭來再廣度眾生。他們的矛頭是對準印順導師的,我於是寫了那本書,名為《世紀新聲——當代台灣佛教的入世與出世之爭》。

我在序文裡說道:倘若你們的邏輯是對的——應該要成為聖者以後再來關切眾生,而且你們也承認,你們目前還不是聖者,那你們就顯然心口相違,自相矛盾。也就是說,當你們還不是聖者的時候,就只有資格乖乖做個眼觀鼻,鼻觀心,啥事不問的隱遁僧。你們不知民間疾苦,我們可以原諒;你們坐享其成,我們也可以包涵。可是你們沒有資格開口說長道短,因為只要一開口物議人事,就表示你們修行不夠專心,不夠格做一個隱遁僧。還有,誰都有罵菩薩的餘地,可你們就是不能罵,因為你們說過了,在沒有成為聖者以前,是不能關心別人的,那你們管人家行菩薩道做什麼?不是與你們的邏輯自相矛盾嗎?

更何況我覺得,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隱遁修士還是會受到社會某種程度的質疑。由於他們遠離世間,遠離治生事業,純粹只是作內在的靈修,這在西方與東方,都是遭到質疑的。在這種情況下,西方的入世僧侶跟東方的入世菩薩,都是一層保護膜,他們濟世度人的事功,像是一把大保護傘,遮蔭著你們,讓你們可以眼觀鼻,鼻觀心,儘管不識民間疾苦地專力修行,而不會受到社會排山倒海的壓力。既然這樣,你們即使不知感恩,也斷不宜過河拆橋,把入世菩薩講得如此不堪吧!

他們的盲點卡在哪裡?他們認為,如果一個人沒有先以厭離心來斷除我愛,那他是有煩惱心,而不能夠行菩薩道的;因此,行菩薩道可以,得先斷除我愛。這與剛剛我所談的那些觀念,表面上好像沒什麼差別,實則差別在於,他們認為以厭離心起修,這是唯一通路;也就是說,一定要先自利再行利他,一定要讓自己先斷除煩惱,等同於解脫道聖者的境界,然後才有資格出來行菩薩道。

但我覺得這只是其中的一條通道,而不是唯一通道。為什麼?這種通道其實還是「迴入」,就像我剛剛談到的,是迴入根性的修行人選用的通道。他們先尋求自我的清淨解脫,然後再「迴小向大」,對眾生發廣大心。可是要知道,佛教從來沒有所謂「天性」,講的是緣生緣滅的「習性」,也就是習以成性;一個人如果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只關切自己的問題,他就沒有習慣去關心別人的問題。這未必叫做「自私」,其實是沒有那種利他的習慣而已。在他沒有養成利他習慣的情況下,要他在證得聖果之後,就改變慣性,發大願心,這是更不容易的,因為他容易依厭離心的慣性,而直接趨入涅槃,所以「迴小向大」也許可能,但是實際上卻極不容易,因此印順導師反而比較讚嘆那種「直入大乘」的菩薩。

直入大乘者是怎樣看待自己的處境與生命的洪流呢?原來他也是生生死死,無窮無盡地走過來時路,在修學菩薩道的過程中,他的我愛雖然沒有斷除,但是業已培養了良好的習性。他那種關切眾生的良好習性,使得他每次都在關切眾生之中,不知不覺忘了自己;他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知不覺地在增長著這種忘我的習性。當他不斷地在看到苦難眾生的當前,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地奔向眾生,幫助眾生之時,在生死洪流裡,他已經習慣了在關注眾生的過程中,把自己的部份擠壓到很小很小的地步。這個時候,縱使他的我愛並未全斷,但是他心靈的純淨度是很高的,他的廣大心也是很強的。斷煩惱的純度也許沒有阿羅漢那麼高,但是由於護念眾生的廣度很夠,而且那少分的自我愛,還不足以構成他的重大煩惱與罪惡,到後來,甚至只是以「餘愛潤生」,以殘餘的自我愛以及對眾生的廣慈博愛(願力),來構成生命再起的動力因,流轉一生又一生,在生死流程中,無休無止地幫助眾生。難道這樣的一條路不存在嗎?難道非要走向隱遁獨善之路不可嗎?難道隱遁獨善之路百分之百可以轉向大乘,不會產生慣性力量,讓他直接趨入涅槃嗎?

■潘:那麼佛教有沒有可能透過慈善來幫助眾生,然後到某一個地步,這一條路本身就可以讓人到達涅槃?

■昭:簡單而言,成佛有五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資糧位,就是先關注眾生的苦難,並幫助眾生離苦得樂,以此累積成佛的資糧,長養利他的慣性與寬廣的心胸。當然也要修學佛法的智慧,體悟緣起無我,法自性空;但這還是理智上的知曉,而不是生命中深刻的體悟。第二階段就進入到加行位,在這段短期間,他可以暫時把所有的事情放下,讓自己加強用功。由於自我愛來自對自己身心(五蘊)的戀著,所以必須縮小範圍,專注地觀照身心蘊聚的自性本空。以此進入到第三階段的見道位,才確證已能把與生俱來的,或是後天受教的「我見」加以根斷。從那以後,入於第四階段的修道位,在漫長時劫的修道位中,因為自己過去就已發廣大心,而且已經養成一種利他的慣性,所以即使在短暫的加行位中,曾有一段專注自己而萬緣放下的時日,但利他的廣大心行既已形成慣性,依然會使他在修道位中不斷地利濟眾生。最後就是圓滿正覺的究竟位,那是最高的佛果成就,依其不住生死、不住涅槃,而名之為「無住涅槃」。

這也就是說,並非只有隱遁僧所說的那條途徑,認為現在只能專志修持,有一天修到解脫了,再轉過頭來關心眾生的處境。問題是,如果一向都不關心眾生,怎麼可能到那時候會忽然想到要關心他們呢?相對而言,如果一個人向來就關心眾生,那麼,只要在加行位的一段時間,讓他專注於身心的深度觀照,這時他所開展出來的局面是不一樣的。無著譬喻這就像金剛杵一樣,兩頭粗而中間細,也就是說,廣大心行,會在加行位與見道位時稍為縮小,但由於串習使然,他會馬上在修道位中再發生作用,而不像一般聲聞行人一般,向於厭、離欲、滅盡、捨。

■潘:像阿羅漢那一條路,如果他到了那個地步,難道沒有辦法回過頭來真正關心廣大的眾生嗎?他那樣也算是一種涅槃嗎?

■昭:那也算是涅槃,而不能說他「自私」。自私經常是以自己的貪瞋癡,顧著自己的享受與利益,漠視他人的存在,不管別人的死活,他甚至有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虧損眾生。那種人,我們可以說他是自私的;但阿羅漢不是,他雖是深度觀照自我身心,但他的知情意都已沒有「自己」這個陰影了。能夠真正達到無我境界的人,怎麼可能是自私的呢?頂多只能說他們是「廣大心」不夠,如此而已。依大乘經的說法,回過頭來真正關心廣大的眾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這種「迴入」的根性,必須要扭轉強固的厭離慣性。

■潘:我感覺您對佛法有很透徹的瞭解與詮釋。我對這幾個問題,面臨著分析時,有一些不容易貫串的地方,聽了您的解說後,我已經能夠很清楚地把它貫串起來了。我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想要更進一步從印公導師的人間佛教與人間淨土這部分,談到跟實踐有關係的層面,那就是,印公導師提倡建立人間佛教,但也有其他的佛教團體在強調這個。您認為人間淨土,它的界定是一個具體的目標,要去追求與實現,還是一個抽象的觀念呢?再來就是,如何讓大家引起關懷,使得建設人間淨土的理想,成為一個強大的動力?例如:要如何讓人相信,事實上是有可能在這個地方建立人間淨土的?

■昭:應該這樣說,如果人要從此之後,絕對不遭逢任何災劫,也不再發生死亡等等情事,這可能是虛幻的承諾,因為既然有生就有死,世界也是有成就有壞的。對人間淨土的願景,我們只能說,這是一種讓環境趨向於相對完善的努力。

我常常談一個觀念,有很多人質疑道:你們都說不殺生,但你們吃的青菜,必須由農夫噴灑農藥,殺死那麼多昆蟲,還不是殺生?我反問他們:倘若我什麼都不吃,餓死了不也是殺生嗎?你認為一個規範是可以百分之百實踐的嗎?研究倫理學的人就知道,規範雖然可以制訂出來,但在面對現實情境的時候,很多地方會產生價值衝突,而必須拿捏其輕重緩急。我們豈可以說:既然不是百分之百可以實現的,那就連百分之十乃至百分之九十也都不做,乾脆揚棄這個規範算了?那不是自暴自棄嗎?

好吧!也許環境零缺點的終極目標永遠遙不可及。可是今天我只要多做些善法的努力,事情相對的就會有所改善,這相對的改善,就是緣起法則的展現。那麼,為了相對改善世間,我們應該努力去做。倘若不能百分之百實現人間淨土的理想,就一點都不努力,由著世界變得更糟更壞,那麼人活著跟死去又有什麼差別?所以建設人間淨土,它必須是具體的行動,而不能只是一項空泛的理想。多實現幾樁善法的建設,人間苦難就能減輕幾樁。為此,我們就盡量做吧!

而且建設淨土,即使在過程之中,也自有其意義。在無形之中,忘己為他的實踐,能讓生命更趨圓滿、更有智慧,在利他之中,不知不覺也利益了自己。

■潘:印順導師談到淨土的時候,特別提到彌勒淨土的到來,這兩者之間有沒有什麼關係?

■昭:彌勒淨土的到來,主要是順應著太虛大師的思想而來。太虛大師對於只重視他方淨土,而不關心此土之建設,也覺得過於消極;這就好像一個人無意願建設鄉土,卻只想要移民以逃開此地的心態一樣。大師覺得,此土眾生還是那麼苦難深重,我們應該要幫助他們而非避開,因此建議:如果修行人嚮往淨土,那麼,不如對此土懷著一份期待來共同建設吧!有一天,這個世界也會因善法的共願,而轉換成為淨土的。未來彌勒菩薩成佛之後,會到來這個人間,龍華三會廣度眾生。大家不如現在就加入這個行列,齊心共同打造當前世界,使得彌勒淨土早日到臨吧!

也許有些人會說:我現在就在此土輪迴生死,苦惱不已。我總覺得自己很軟弱,不想要面對無休無止的苦難!那麼就建議他:「你先上生到彌勒現正說法的兜率陀天內院中吧!等到有一天他從天界成佛,你就跟著他到人間來。」最起碼這不是「移民」,而是「留學」。留學者學成歸國後還服務鄉梓,移民則是從此與本國割斷臍帶了。這個彌勒淨土的意象是可以體會的,印順導師就是承襲了太虛大師的說法,而把彌勒淨土的意象取來,加以歷史性的詮釋,並鼓勵人們建設此土,不要一味避向他方。在我看來,他本人最大的願望,是要效法釋迦菩薩,就在這五濁洪流裡,生生世世為苦難眾生而弘揚佛法。

■潘:所以,當這個世間進化到一個地步的時候,就具備了彌勒世界到來的條件,是嗎?

■昭:那時候,人們將可以跟著彌勒菩薩一起回到人間,共同在彌勒座下聽聞佛法,趨向解脫或圓滿佛道。我想佛教是講緣起的,說法總要善巧教化不同根性的眾生;而有些眾生的心性是軟弱的,依附心強,總希望有人救護他,自己在生死洪流裡也沒有把握。對這樣的人,想要提攜他,讓他不離此土、不捨此間以行菩薩道,那要怎麼辦呢?不妨告訴他有這麼一條途徑,離此間還不算太遠。

■潘:我想您現在從事很多事業,都跟人間佛教的實踐是有關係的。您可不可以稍微談一下您現在做的,比如關懷生命協會,我也曾經在網路上看到您今年初談有關「八敬法」的問題,當然還有很多事,這些您是不是能稍微談談呢?

■昭:生命有限,一個人也不可能包山包海,關懷社會所有的面向。不過修學菩薩道,總不能只是紙上談兵,生命必須有一些具體的實現。倒也不見得我這些方式是最好的,我的方式只不過是人間佛教的一種面向而已;你看證嚴法師她們,接近苦難眾生,廣做慈善事業,這是另外一種菩薩道的面向,而且更為主流。

宗教中人面對苦難,還願意用他的仁慈心去接近苦難眾生,並改變其現狀,認為這樣做會使他更加體會到生命的價值,這樣的行者在宗教之中已然不多,值得讚歎!許多宗教中人,進入宗教是為了尋求自己於此世、他方的安樂,就如同進入到烏托邦一般,用這種心態進入宗教的人會覺得:我都已經從擾攘的紅塵避向這裡來了,你還要我再進入擾攘紅塵之中,這不是要煩死我嗎?所以他自然會認為,我只要禱告,只要修行,其他什麼都要不管。然則那些願意犧牲自己而擁抱苦難眾生的人,像德勒莎修女、證嚴法師她們,豈不是格外難能可貴嗎?最起碼她們就在行利他事的每一刻,建設此土,而不是去嚮往他方。

進以言之,由於宗教人的心靈還是尋求著某種寧靜與平和,所以見到眾生有苦難而給予幫助,還不會有破壞心靈平和的感覺,反而在看到對方脫離苦難時,會產生平和的歡喜之情,也有一種高尚情操所帶來的成就感。可是面對罪惡時就不然了,張力很高,而且可能遭致罪惡力量的反撲。我並不是指某人百分之百罪惡,而是指我們在幫眾生脫困之時,可能會因牴觸某些人的利益,而直接面對其罪惡。例如:一個大男人主義者,視女性如臣僕,自覺駕馭女性時,如同帝王般享受尊榮。他可能在別的部分表現還差強人意,可是你一旦提倡兩性平等,那就會碰觸到他的罪惡,他為了維護既得利益,不會放過你的。

我們最近推動「反賭博合法化」,一些立委平日說話冠冕堂皇,可是在這方面表現得卻極為邪惡——為特定利益團體全力關說,試圖立法將賭博除罪化,即使廣大社會與人民將為此而付出慘重代價,也都在所不惜。為什麼呢?因為這牽涉到巨大的利益,你要擋住他的利益,他當然會恨你入骨,甚至不擇手段來傷害你。

諸如此類,如果建設人間淨土,光是面對苦難,而不面對罪惡,這是不夠的,因為這部分是的確存在的;而且罪惡若不加以制止,它適足以產生更多的苦難。如果只是幫助苦難眾生,而沒有辦法在上游切斷其來源的罪惡,那麼我們在中下游,將永遠有做不完的善後工程。例如:將來賭博合法化後,必然會產生很多家破人亡的個案,我們是不是到那時才來救濟他們呢?還有,賭博可能致令許多擄人勒贖、凶殺搶劫之類的犯罪案件發生,我們難道是要到那時再給他們來個禮佛拜懺、往生助念嗎?有些苦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我們是否可以在上游就把它先行切斷呢?但要切斷這些,就必須面對罪惡;一旦面對罪惡,張力就高;張力一高,心靈就不容易平靜。所以很自然的,這使得很多宗教徒,視社運為畏途,不太想要碰觸這麼有爭議性的事。他們即使發廣大心,也寧願從事慈善事業,而不想生活在那種緊張與衝突的狀態中。

■潘:基礎性或結構性的改變,豈不是更不容易?

■昭:更不容易,但是我們能不做嗎?我常常這樣想,我能不做這些事情嗎?明知而不做,假裝若無其事,我的心會得到真正的安寧嗎?十二月初,我應邀去香港中文大學,參加「宗教與性別」研討會。我在那裡發表有關〈佛教比丘尼與台灣社會〉的文章,當然也論及「廢除八敬法」一事。他們聽了都很痛快。有些女學者告訴我,各宗教在壓迫女性方面,都有其共犯結構。在理論層次,他們也很清楚要如何駁斥大男人主義,但要應用到行動層面的時候,往往得面臨很強烈的挫折感。

有一位基督教研究婦女神學的女士問我:「法師,我們基督徒總希望追求心裡寧靜祥和的境界,可是我在做這些事(指為女權而奮鬥之事)的時候,心裡的感覺是很不平靜的,碰到這種情形,我該怎麼辦呢?」我告訴她:第一、你先不要認為,那些面對女性遭受歧視而視若無賭的人,心裡會比我們更為平靜。要知道,當她沒有意會到階級壓迫或性別壓迫是一種壓迫的時候,她的遲鈍與冷漠,會使她喪失自我反省與自我批判的能力。當她合理化了這種壓迫性的結構之時,雖然她甘心情願承受壓迫,但是她的自我愛會尋求出路的,因此她往往會不自覺地去壓迫更弱勢的生命,所以她的心不會比我們更寧靜的。

我常說,謙卑與自卑是不一樣的。謙卑是因體悟緣起而感恩一切,因此無形中減少了自我中心的執著。自卑則是以自我為中心,往上比,往下比。往上一看,有人比我高了一截,於是就巴結他、崇敬他。往下一比,有人竟不如我,身段就高了起來,對他就鄙視了起來,這叫做自卑。這種自卑的性格,在許多非常柔順,無條件服從比丘的比丘尼身上,我常常驚訝地發現到它的存在。那些口口聲聲「奉行八敬法」的女性,已經因為誤以為「八敬法是佛制」,而把那些非人性的教條合理化了,於是合理化地自我認定:自己因性別的緣故,是很卑微的,比男性矮了一截。看到比丘,把他奉侍如皇帝一般,可是回過頭來看到沙彌尼或在家居士的時候,又把他們當成第三等人。有了階級意識或性別歧視,永遠難以平等對待自己與他人,這樣的心靈,豈會比活得理直氣壯的我們更為寧靜?

其次,我們不要把自己當「救世主」,能做多少就算多少。世間就是這樣,老實說,你即使是為女權而大聲疾呼,女性也還有人不領情呢!你擔那麼多心做什麼呢?但正因為我不把自己當作所有佛教女性的「救世主」,所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沒做到的部分,我也不會寢食難安,鬱鬱寡歡。我只是希望能激起一些同道的女性自覺與平等意識;或是幫助那些找不到思想出路,又被「佛說」的權威壓死的人,提醒她們,不必如此天人交戰,而認真甩開不合理的包袱,不但不是背叛佛陀,反而是實踐了佛法的真義。我願傾全力向佛教姐妹們全盤分析,歧視女性的說法與教條本身的內在矛盾何在,希望她們豁然開朗,不再有莫名其妙的罪惡感,而用平等心來對待一切人乃至一切動物。但由於自己能力有限,眾生根性不同,所以不必憂憂戚戚,做到哪裡,哪裡就是完成。這樣,心靈自然會比較平靜。

■潘:除了您自己在實踐人間佛教以外,台灣還有很多其他佛教團體,至少在形象上,也在推動著人間佛教,現在這個潮流,相較於印公導師提倡人間佛教,其實踐與發揚程度,您有什麼樣的看法?

■昭:我想,印公導師「人菩薩行」的意境是高遠的,在他理想中的人間佛教,是應該要無私、無我的。它所表現出來的,不完全是形態的不同,有時是意境的不同。比如,同樣是在做慈善救濟或是種種的社會運動,但有私無私,有我無我即是大不相同。我在《佛教倫理學》裡提到,我們一般常講「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但佛法是不講所謂「大我」的。為什麼呢?大我是小我的擴大,印順導師說過,這就是我所愛。對於我所屬的、我所有的,情有獨鍾。我所有的如我的身體,我的衣服,我的財產,我的兄弟姊妹。我所屬的如我的國家,我的家鄉,我們人類等等。這些我所愛,一般人都在追求,不斷的在追求。殊不知,「我所」關涉的愈大,牽絆就愈多,「我」也就更不得自在。

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是:假使我們建設人間淨土的努力,沒辦法擺脫「我所愛」這個框框,雖然不是要自己壯大,而是希望我所屬的這個團體更為壯大,當我們還有「我所屬的這個團體」的框框時,經常這種心態,會很微妙地形成這個團體本身的內聚力。內聚力一高,相形之下,跟「他者」之間就會形成隔閡了。例如:有這種「我所」框框的人,對於人力、財力資源,難免就會關切,這些人力、財力資源,到底是流向我這個團體,還是到了他那個團體?那麼這時,就不容易維持「無私無我」的奉獻了。

因此,我不特意強調印順導師的「人間佛教」才是正字標記,這樣對台灣各個人間佛教團體的努力,未盡公平。我覺得佛教如果沒有這些人間佛教團體的努力,會更不堪設想!光靠那些隱遁獨善的人,加上經懺應赴的傳統包袱,我不信台灣佛教會出現今日這種蓬勃的教運。所以這些人間佛教團體,大體而言,我還是讚歎居多。

如果是有所期待的話,我想大家不妨更上一層樓。剛開始團隊成員沒有團體認同感,可能很難同心協力來做事。那麼,不妨把團體認同,當成一種過渡階段,但不要永遠只停留在團體認同的層次,這樣它的廣度即使足夠,但是純度不夠,廣度也只是我所屬團體愈來愈大的廣度,而不是對於生命沒有藩籬、沒有界限的廣度,這將與性空慧相應的「人菩薩行」有所扞格。

一個自私的人容易受到團體的訶責,人們的譏嫌,但是一位有大我意識的人卻不會承受這類道德責難,「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容易受到英雄式的讚歎,全身佈滿著道德的光環,往往更不容易自我覺察其盲點。比如說:政客們為什麼爭先恐後講「愛台灣」?因為在台灣講「愛台灣」,大家聽了當然很高興。「愛人類」,這個範疇已經夠大了吧!大我界限的框框,已設定在全體人類。但是依然出現一個道德盲點:人類以外的動物,就不愛了!為了人類的福祉,即使犧牲動物,讓它們陷於死去活來,痛苦不堪的悲慘處境,也都在所不惜,而且還充滿了道德感,因為這種人會給自己一個道德暗示:「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人類,我將來也許可以從這裡培養出治療愛滋病或癌症的藥物,所以那些痛得死去活來的動物就委屈一點吧!」在血腥的基礎上成立的功業,當事人竟然沒有罪惡感;以前這種角色叫做屠夫,現在其中一部分叫做科學家。為什麼如此扭曲倫理認知與道德情感?原來,這與從自我出發而擴大的我所愛有關。所以佛法說「無我」,不要從自我出發,去分別哪些跟我有關,哪些無關,然後把前者特別框住。從自我出發,原本也不是錯誤的道德途徑,因為將心比心,同情共感,確實也是道德的重要根源。但是從自我出發,是指發出對任何有感知能力之生命的同理心,而不是檢別對象以形成一個大我意識。

【未完待續】


本文摘自《活水源頭——印順導師思想論集》,全書352頁,定價360元,法界出版社已於三月下旬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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