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紹文談有關慈濟杉林園區爭議
釋昭慧

臉書留言錄（之五十八）

102.1.10凌晨
　　紹文[註1]：剛才本想睡了，但忽然看到妳的跟帖。由於對內湖園區的回應，還在持續發展中，這都已在我的工作計畫之外，我本來委實無法分神再回應有關杉林園區的事。但是有感於妳長期掙扎於「對慈濟的憤怒、憎恨和批判心日增，感恩、惜福、慈悲之心日減」，這份內省的真誠，我還是決定犧牲睡眠，簡略地作以下幾點回覆：
1、「價值信念」不全等同於「宗教信仰」。從經典中來看，佛陀從不反對其他人的「宗教信仰」，但對「護生」的價值信念，卻是一點都不妥協的。例如：他不反對婆羅門的盛大祭典，但反對他們在祭典上殺害動物以獻祭，並直言這樣不但不能帶來福祉，反倒必將帶來禍殃。
慈濟的做法並非別出心裁。他們是佛弟子，以佛陀為師，因此同樣是將「護生」的價值信念，凌駕於「宗教信仰」之上。他們不但沒有勸園區族人改變基督宗教的信仰，反而還幫他們建了兩座不同教派的教堂，以滿足不同教派的需求。試問：除了慈濟，普世有哪個宗教慈善團體，做得到「為受施團體建立不同於自己宗教信仰的聖殿」？
2、妳說：「他們的佈施，竟然引發佈施對象彼此的仇恨對立」。是嗎？當日我完全看不到任何一個慈濟人，在此事上有任何「仇恨對立」的反擊啊！當日的網路言論，是如此一面倒地對慈濟展開全方位的攻擊，妄語流言四處流竄，但慈濟人卻被證嚴法師下令封口，要他們全心賑災，以免讓部落災民左右為難——她的心裡只有災民，一心苦其所苦，至於個人或團體的榮辱，她通通都視若浮雲，一切辱罵默然承受！
3、而這樣的結果就是：這些仇恨言論，讓許多捐款人非常寒心。妳知道嗎？當日有多少隨喜贊助慈濟賑災的「非慈濟人」，很坦白地告訴我：「經過了這件事，爾後台灣倘若發生災難，我寧救動物，絕不救人！」許多人的善心，就這樣深受重創而悄悄萎縮。我想，那才的的確確是無比深重的共業吧！
4、由於弘誓學院也曾參與該次的捐款賑災，當日我曾親自南下到杉林園區參觀，並就近與幾位災民交換了一些意見。許多原住民對於外頭惡毒地辱罵慈濟的做法，是非常不諒解的，他們親口告知：「那些在外面反對的人，根本就不住在這裡。」他們甚至告知：當初部分反對者申請入住時，他們本來建議慈濟，不必讓這些人進來，以免徒增是非。但是慈濟竟以「普天下沒有我不信任的人」之寬廣心胸，讓這些人也住進來了。因此他們對證嚴法師口服心服，感動萬分。當我問他們：「為何不出面公開為慈濟講幾句公道話？」他們立刻面有難色，表示還是相當顧忌「被族人視為背叛」。
5、「愛護動物」是一種價值信念，但是「族群文化」又是另一種價值信念。「愛護動物」的價值信念，與信仰佛教無必然關係，許多不信佛教的人，照樣對殺害動物難以忍受！因此，當日倘若慈濟竟然對族人在園區裡宰殺生靈不加制止，那麼，將會輪到眾多動物保護團體出面向慈濟嗆聲，控訴慈濟偽善而背棄了「護生」的價值信念！
6、若要問我個人的看法，那麼我告訴妳：無論是「族群文化」也好，「宗教信仰」也好，當它們遇到了各種良善利生的普世價值時，都沒有「無限上綱」的權利！這是我一向的信念，從未打過折扣！當我出面支持同志平權時，縱使與某些宗教教義的說法大相逕庭，但我絕非蓄意「挑釁他人的宗教信仰」。當我出面提倡佛門性別平權時，縱使以凌厲筆鋒，嚴加批判某些佛教的陳規腐調，但我可絕不認為這種重男輕女的「佛教信仰」，有權利凌駕於「性別正義」的價值信念之上。
7、然而慈濟難道沒錯嗎？慈濟落到「佈施竟然引發仇恨」的艱難處境，當然有錯！其錯在於：它竟然只顧著「護生」——護災民之生，也護動物之生，卻沒有「明哲保身」地「保護自己」。老實說，族人宰殺動物，關慈濟啥事，族人殺族人的，慈濟真的可以睜一眼閉一眼地「明哲保身」，反正也不會被那些動物辱罵，又何苦為動物而惹惱族人呢？
8、慈濟的另一錯誤，同樣是不能「明哲保身」！他們應該及早看到，他們早晚會為了「護災民之生」，而出現其「護動物之生」的「價值信念」被挑釁的時刻。他們應該好好地向某些宗教團體學習——客客氣氣地送點慰問金到災區，但對災民踏入他們的場域，則一律敬謝不敏，以避免熱臉貼人冷屁股，煮熱食煮得滿身大汗，還被災民向媒體嗆聲指控：「三餐只讓我們吃素！」
以上所述，還不足以完整地表達我所有對莫拉克災後重建的看法。但夜已深沉，我得就此打住。不是為了改變妳的看法，僅只是希望這些陳述，能讓妳知道另一種角度的觀察與思維。

【兩則針對跟帖的小回應】
一、回應吳鶴忠先生
吳先生，你連「問訊」二字都打錯了呢！「天寒地凍河堤外失落人受風寒，只看到藍天白雲募款募心讀書會」，那你呢？你怎麼不去顧「河堤外失落人」？你未免太雙重標準了吧？至於你那些似是而非的「佛理」，看了真是讓人噴飯！由於你岔開「內湖園區」主題，拿本人版面來趁機發洩你對四大佛門的恨意，已屬嚴重「趁火打劫」行為，因此請你收斂你那種「很不道德」的行徑，那比你所指責的「去吃一客600元的素食」還嚴重！
二、回應Murphy
Murphy，你看，你也被誤導了，是吧！可見得網路流言是多麼可怕啊！當日我就是因為這篇報導，認為慈濟簡直是太白癡、太討罵了，將信將疑地南下，想要親見為憑。一進園區，立刻瞭解，原來那園區遍佈這種沒有多大的石頭（在網路照片上看來好像很大似的），每塊石頭裡有一行字，那都是每位園區居民抒發的感言。其中讚歎慈濟的少之又少，害我還得一顆一顆石頭對照著找，才找出幾則呢！詢問何以有這些石頭，方知是居民一人一言的抒發感想，而被逐一勒石。你想想看，倘若只要讚歎慈濟的感言，立即予以「不被勒石」的差別對待，對園區居民公平嗎？

注釋：
1、吳紹文，台灣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