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教關係，真是難解難分！

釋昭慧

臉書留言錄（之二○八）

103.12.13

　　慈濟以大規模陣仗接待大陸海協會長陳德銘（http://udn.com/NEWS/MAINLAND/MAI1/9123886.shtml）。

　　教宗以「顯而易見」的原因，回絕了達賴提出與達賴喇嘛見面的要求（http://www.chinatimes.com/realtimenews/20141213001444-260408）。

　　而兩者都不約而同地考量到「中國」。

　　即便是為了所謂「更大之善」，例如：慈濟一心想要「人道救援」中國大陸的災民，教宗一心想要改善中國大陸天主教的處境，但都不能不面對世人的質疑：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與中國政府打交道嗎？他們也得面對哲學性的詰問：為了所謂「更大之善」，應該容忍自身言行上的「道德瑕疵」嗎？

　　例如：「兩岸一家親」之語，即便彰顯了宗教的廣慈博愛，又如何能不讓人作政治性的解讀？法師的慈悲心，看到的只是眾生苦難，當然不會受到國族、疆域的羈絆。既然要在中國大陸成立境外第一個慈善NGO，慈濟豈能採高姿態，「拒絕」接待這些來自大陸的官員？然而無可避免地，鄉民的飆罵與羞辱，就成為法師因「不捨眾生」而必須扛負的枷項。

　　又如：面對同屬世界宗教領袖的達賴喇嘛，教宗竟然可以「回絕」其求見，教廷還大剌剌公諸世人！令人不禁質疑：教廷難道不能私下婉轉地，向達賴喇嘛說明彼此無法會面的苦衷嗎？公開「回絕」之所以令人側目，讓人感覺：為了特意向中國示好，竟拿達賴喇嘛來當墊背。看來教宗也只能為了「更大之善」而公開失禮了。

　　兩位宗教領袖都是我深深尊敬的宗教領袖，我深信他們在觸及「中國」議題時，都有深深的「不得已」——一位沒有「接見」的自由，一位沒有「不接見」的自由。

　　廣慈博愛的宗教組織或人道救援組織，尚且不得不為「更大之善」，而在政治夾縫中屈就現實，那麼商人呢？政客呢？公會（工會）呢？學者教授呢？升斗小民呢？無怪乎「人權」聲量極其微弱，真的是「良有以也」！

廣慈博愛的宗教邏輯

 

【跟帖回應】（之一）

Moya Tseng：

　　有志工解說就算是有大陣仗？我上次帶人去大愛台參觀也是有數位志工陪同解說，那也算大陣仗了喔？原來大愛台對我跟陳先生一樣重視啊！我到花蓮要找幾個處室請教，連高專和主任都出來了，所以慈濟把我當成比陳先生還高的等級在接待了？

　　要知道，證嚴上人此刻並不在花蓮，真正的大陣仗，此刻正在全省進行感恩全省慈濟人之行。證嚴上人離開花蓮有好幾個星期了。

　　證嚴法師「心行平等」，不是兩岸一家親，是對待全世界都一樣親。泰國衛生署長來台灣隨師也是最後一刻被泰國電召回去才給予皈依。

　　這些媒體的新聞記者真的是小鼻子小眼睛啊！只會用想當然耳的論點昧於現實創造虛假來推論，營造錯誤的輿論。

鄭文龍：

　　為了虛無飄渺的「更大的善」，而接納「惡」，本身就是「惡」！平等對待「大善」「小善」，才是真的善。政府做壞事，都是用虛無飄渺的「公共利益」，當做做壞事的藉口。難道，宗教界也要用同一個手法「更大的善」，來當為惡的藉口了嗎？不解！

釋昭慧：

　　Moya Tseng，我非常贊歎你站出來協助慈濟官方，澄清「大陣仗」的真相，並點出「對待全世界都一樣親」的佛法高度。我認為：以法師的高度，她默爾無言是她的風度，但倘若慈濟「官方」不毅然出面逐一澄清，就永遠讓他們親愛的上人，被當作萬箭穿心的箭靶！

　　至於文龍律師所述：「接納『惡』，本身就是『惡』！平等對待『大善』『小善』，才是真的善。」這又是另一個值得推敲的命題！

　　「最大化效益」原則的效益主義，本非義務論倫理學家之所能認同；但進入操作面，如何在有限時間與資源的情況下，平等對待「大善」、「小善」？就不能徒託空言。

　　「為了虛無飄渺的『更大的善』」，這更非公允之論。人家都已舉出實例證明：多少眾生因慈濟而受惠，這時還說它的「更大的善」是「虛無飄渺」，是很難說服明眼人的。

　　而在廣慈博愛的宗教邏輯裡，接納「惡」，目的就在轉化其「惡」，並減少其「惡」之為害眾生，這種行為也未必就等同於「惡」。否則雨果《孤星淚》（《悲慘世界》，Les Misérables）裡，神父接納塞萬強，又作麼生道？倘無神父之接納，惡徒塞萬強會轉化其生命而成就後來的大善嗎？還是應讓塞萬強繼續為惡，惡貫滿盈，然後被拖到刑場斃命了事？

　　還有，「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薩，豈不更成了頭號「大惡」！

 

慈悲門中「安心」與「伏心」的典範

 

【跟帖回應】（之二）

　　最後講點我對證嚴法師的感言：

　　法師以宛如風燭的瘦弱身軀，悲天憫人的無私情懷，扛負著苦難者的深重共業。面對世人對她萬劍穿心的惡言荼毒，一如面對油安事件殃及慈濟一般，她一貫的回應就是「無言」！其實她大可以少愛眾生一點，多愛自己一些。也就是說，她大可以讓眾生自行面對業力的煎熬與共業的牽扯，做個一旁涼快的「無事人」，大可不必聚財濟弱，自身生活刻苦如斯，還遭致「善霸」的惡名。

　　但眼見她面對惡言荼毒，依然甘之如飴，而毫不退轉於菩薩道，何以故？

　　劉鶚於《老殘游記》書中自敘：「吾人生今之時，有身世之感情，有國家之感情，有社會之感情，有宗教之感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

　　我認為：法師對眾生的用情太深！「問渠為何放不下？蒼生苦盡那時休！」眾生之苦，才是真正讓她「哭泣愈痛」的天大地大之事，其他惡言冷語，她全不放在心上。

　　當然，這也就註定了不知「同仇敵愾」之為何物的法師，要為眾生而接受「萬劍穿心」的命運！

　　《金剛經》的大哉問：「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慈悲門中善能「安住其心」與「降伏其心」的典範！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跟帖回應】（之三）

宋餘暉：

　　請問法師，那是否對於這種惡人也可以學孔子的方法，不見人但又讓該人知道是故意不見他來達到教育的方式呢？

釋昭慧：

　　餘暉居士，我認為，假使沒有「救濟中國災民」的包袱，法師可以使出比「不見人但又讓該人知道是故意不見他」更瀟灑的策略，比如「鳴鼓而攻之」！

宋餘暉：

　　唉，了解～這樣真是兩難

釋昭慧：

　　在一個「仇富」又「仇中」的社會裡，得先「安然自處」，否則自己會先「滅頂」！法師一定也知道，但是，誰教她放不下眾生呢？這就是她的「罩門」！

Jia-Fong Lue Lue：

　　慈濟自己有大愛電視臺，有能力為自己釐清發聲，至於中共對宗教的態度很清楚，任何足以鼓動群眾的團體與勢力，都必須在其嚴密監控下運作，這一點目前與可預見的將來沒有改變的可能。

釋昭慧：

　　Jia-Fong Lue Lue，你的後半段對極了，中共對宗教的態度很清楚，一切都在「統戰」的算計之中。但你的前半段可就說錯了。可曾注意大愛電視，從不為慈濟政策乃至證嚴法師受辱，作出辯解的「超然」態度嗎？

　　各位不用感謝我，我只是碰到假日，在工作之餘抽點小空，發抒一己之深慨焉！平時自己都被案牘壓到快「滅頂」了，對那些肆意羞辱法師乃至仇佛之言，即便再不以為然，也只能「默爾無言」！

李筱峰：

　　想起證峰法師林秋梧的境界——「體解如來無畏法，願同弱少鬪強權」，慈濟勉乎哉！

釋昭慧：

　　筱峰教授：證峰法師境界，正是我人自期之目標。但我發現家大業大就註定要綁手綁腳，因為有此覺悟，想要鬥強權的我，早已矢志不擴充家業，讓學團維持小而美的規模，以免一旦被強權反撲時，株連太過慘烈。但也因此，我所能做之事極其有限。最起碼面對天災，我就感覺束手無策；即便英勇挺進災區，還會構成別人接待的負擔。

　　而慈濟為救眾生而弄到家大業大，每天在台灣，光是常態性濟助者就有七萬人，災難救助還不算在內，這已註定了它成為最大弱勢團體，連自保都困難，眼睜睜看著他們親愛的上人被羞辱至此，竟還默爾無言，遑論與強權相鬥？可見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最後我才有此覺悟：公益與社運團體要互補而先勿互鬥，否則正中當權者之下懷！

鄭水萍：

　　宗教有其本質。本質有其核心信仰價值重要。但對外、對內產生宗教社會學、宗教政治學，大半信徒不知也不在乎。領導人菩薩道却不能不修此學分。還是回去無一物，獨善其身嗎？

釋昭慧：

　　水萍先生，那些教授宗教社會學的宗教政治學的學者，大都是我的同行，學院派的人，未必了解其中棉角（包括每一時空多方角力與恐怖平衡的差異性與因應之道），有時難免紙上談兵，隔靴騷癢！這與「回去無一物」一點關係也沒有，若證嚴法師是「獨善其身」，也就不會招惹這些麻煩了。

　　總之，人都是有限的，團體也是有限的，在口頭與紙上向人求全容易，問題是：自己又能做到多少呢！

張裕銘：

　　能夠作到如天地般的平等包容，等視一切無不呵護而默然無言，上人的德行實在讓人敬佩！

釋昭慧：

　　裕銘居士，這真是對證嚴法師的知音之論啊！您此時之善語，對慈濟人是雪中送炭！

張裕銘：

　　法師說到雪，對照這幾天的冷，不禁想起太陽的溫暖，平時對太陽刺眼與燄熱的厭惡，一到冬天就讓人懷念了祂的溫暖，人情如此，而太陽豈有差別？善惡之舌何可久？慈濟人不須要人家雪中送炭，倒是人心還是須要點燈。

釋昭慧：

　　雪與太陽的譬喻妙極！但慈濟人大都是凡人，有您這樣溫暖的鼓勵，她們真的會有三冬送暖的感受，特別是在她們親愛的上人受辱的此時，您的愛語，她們是會點滴心頭的。

　　而人心須要提點一事，我的感觸甚深。有時人們只是被一些惡毒謠言之所蒙敝，被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論之所導引，而對慈濟產生了莫名的反感與仇恨。這時若有適切提點，依然可以減緩這些惡言、惡念所交織感染在網路間的龐大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