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活馬祖‧非賭家園──反賭聯盟馬祖二日行

釋果定整理

（本文依據馬祖日報與自由時報新聞、何宗勳與周瑾珊臉書留言，以及昭慧法師口述內容，而作綜合整理）

緣起

第二階段的馬祖公民連署博弈公投，即將達成385份的連署門檻，因此反賭聯盟於三月九日再赴馬祖，拜會縣長楊綏生及博弈公投提案單位「連江縣商會」；十日在當地清水文物館舉辦「樂活馬祖‧非賭家園」座談會，讓馬祖鄉親深入瞭解設立博弈的真實面相。參加的團體有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反賭博合法化聯盟、海洋公民基金會、天下雜誌、新頭殼媒體等近二十人，前往馬祖進行兩天的拜會宣導活動。

前進馬祖　拜訪縣長楊綏生

九日上午，昭慧法師應邀為台灣神學院授課，因此反賭聯盟執行長何宗勳等人先行飛往馬祖南竿機場。昭慧法師課程一結束，由悅萱居士開車送往松山機場，與反賭聯盟執行秘書周瑾珊搭機前往馬祖，再和已先抵達的盟友會合。包括反賭聯盟執行長何宗勳、社大全國促進會祕書長高茹萍和專員董昱彤、海洋公民基金會執行長傅靜凡、天下雜誌記者林倖妃、新頭殼媒體總製作莊豐嘉和攝影記者謝益芸。

前年澎湖舉辦博弈公投，傅靜凡居士報病投入反賭運動，這次特地從澎湖搭機前來台灣，與大家會合後，再一起飛抵馬祖。另外，高茹萍祕書長帶領辦公室全體同仁參加馬祖之行，順道考察馬祖當地民情，是否適合推動低碳旅遊。

下午五時，飛機抵達南竿機場，馬祖紅十字會陳其平總幹事前來接機，然後大家前往縣政府，拜訪楊綏生縣長。楊縣長在李金梅縣議員陪同下，在縣長辦公室接見反賭聯盟代表。

具有書生氣質的楊縣長，誠懇表達馬祖現前的發展困境。他表示，馬祖受地理環境限制，對外海空交通不便，連帶產業經濟無法突破，他從小在馬祖成長，為改善馬祖交通而從政，上任第一天就展開爭取三體快輪。事實上，馬祖已有興建三體快輪的一半預算，中央政府只需再編列另一半十四億的預算。馬英九總統曾於了解情況後，邀集交通部門首長到總統府召開專案會議，但所有人都反對三體快輪的通過。

楊縣長提到，馬祖霧季為每年三～五月，航空班機受到能見度及雲幕高的限制，航班、船班經常變動或停開，來到馬祖旅遊的觀光客，隨時有可能被困在島上不能離開，這讓馬祖居民及觀光客深為交通所苦。

楊縣長也表示，目前馬祖的漁源已枯竭，早期還有戰地軍人可支撐經濟，現在解除戰地任務、軍員裁減，馬祖人最好的選擇，就以便捷的交通帶進觀光客。去年海空交通總動員，政府單位補助及提出優惠辦法，讓觀光客增加三成，已是極限。他目前之所以要喊出「通過博弈公投」，只是希望多一個籌碼，向政府爭取改善馬祖交通現況，讓大家注意到馬祖人的真正需求是什麼。

聽完縣長說明後，反賭聯盟召集人昭慧法師懇切回應道：

可以感受到縣長勤政愛民，我們完全不會懷疑縣長的操守，深信您是為了地方建設與經濟而設想，迫不得已提出博弈公投。但就整體時勢評估，國際賭業財團不可能在馬祖投資賭場，他們看中的地方只有台北與高雄的大都會區。我擔心的是，一旦博弈公投獲致通過，馬祖將被冠上「賭博之島」的污名，原本前來家庭旅遊、生態旅遊的旅客，將會裹足不前，他們害怕孩子親友會陷入賭博的氛圍之中。

國際賭徒也不可能轉搭兩趟飛機前來馬祖，台灣本島的賭徒還有新加坡、澳門可供選擇，因此也未必會到馬祖來。大陸目前的政策依然是禁止賭博，因此中國大陸會否允准福建人民來到馬祖賭博，這還有待商榷！

因此到最後，真正的賭客可能只有馬祖本島居民。一旦「潘朵拉的盒子」被開啟了，幾乎沒有迴環的餘地。

此外，我更擔心這裡發生跟澎湖一樣的情形——讓炒地皮者大賺一筆，不知情的博弈概念股投資客，則將完全血本無歸。

聽完昭慧法師的想法，楊縣長表示：

前幾天馬總統來到馬祖，同樣提到「國際賭業財團不可能在馬祖投資賭場，他們看中的地方只有本島的大都會區」，所講的內容與法師所說略同，可見消息來源是相同的。但是你們也不用擔心，馬祖博弈公投若通過了，未來的發展仍需要中央政府的支持，沒有那麼容易；若沒有通過，那更不用擔心，馬祖最差不過就是維持現狀。我們希望透過任何可能的機會，掌握可以爭取的籌碼，讓政府或民間重視馬祖交通的改善問題。馬祖的土地都是公有地，政府會不會釋放是以後的問題，但目前不會出現金門與澎湖地價飆升的情況。

反賭聯盟執行長何宗勳表示：

聯盟的立場就是反賭，我們能理解縣長為地區發展的苦心，但反賭立場堅持不變，也不希望馬祖成為台灣博弈公投成功的首例。

經過雙方誠懇的溝通，最後達成共識：博弈合法的正反意見並列在馬祖政府自製的說明書中，讓民眾瞭解設置博弈的利弊得失，由馬祖鄉親決定自己的未來。

楊縣長最後表示，隔天已有植樹節的活動（原來過幾天—3月12日—就是植樹節），但會抽空到座談會現場，聽聽民眾的想法與反賭聯盟的意見。

譴責財團，力促中央重視馬祖交通問題

結束訪談，一行人在李金梅縣議員陪同下，於寒風夜雨之中，在街頭找家餐館用晚餐。席間討論接下來的活動方向。翌日在馬祖各地有許多的活動，看來會分散不少人力，但大家仍決定座談會如期召開，也藉此機緣了解馬祖當地的反賭人士或團體，希望在地的力量能夠凝聚，自己組織動員宣導，讓民眾徹底了解賭博合法化對當地所將帶來的困境與嚴峻的問題。

盟友們感受到，楊縣長所表現的誠懇態度不同於澎湖縣長，加上馬祖現有環境比起澎湖更加惡劣，因此反賭聯盟決定朝兩個方向進行：一是譴責財團對馬祖縣政府有欺騙嫌疑，向民眾劃下了不可能實現的大餅；二是力促中央政府解決馬祖交通問題。長期肩負國家安全的前線戰地馬祖，如今階段性任務完成，中央政府卻沒有照顧到當地往返台灣本島的交通困境。因此中央政府不應從營運成本的考量，來反對三體快輪的興建，而應將此政策納入離島建設，視為離島人民的交通福利政策。只為了節約十四億預算，逼到馬祖不得不展開博弈公投，這將是因小失大。

更讓人憂心的是，馬祖博弈公投一旦通過，將會出現骨牌效應，讓冰封在立法院的「博弈法」火速通過。由於「博弈法」並不排除台灣本島建設觀光賭場，這將使得金門、澎湖乃至台灣本島陸續淪陷，順勢成立合法賭場。

大家原規劃住在民宿，但考慮到三月裡入夜後，馬祖的氣溫低寒，民宿並無暖氣設備，因此在陳其平總幹事的建議下，晚餐結束後，大家下榻假日飯店。

「樂活馬祖‧非賭家園」座談會

十日上午九點半，「樂活馬祖‧非賭家園──『不賭』離島美麗願景」座談會於當地清水民俗文物館四樓舉行。讓人驚訝的是，楊縣長居然提前出現在會場，昭慧法師立刻與何宗勳執行長商議，先向縣長簡單會報國外博弈調查的基本資訊。

昭慧法師分析：

1996年，美國國會通過經總統任命的「美國國家賭博影響研究委員會」，委託Dr. Kelly擔任執行長，在兩年的調查研究中，花費兩百五十萬美金，當Dr. Kelly越投入、越瞭解賭博，越覺得賭博與賭場合法化的可怕。例如，賭博收益從1980年的十億美金，成長到2001年的五百億美金，但是美國政府卻因此「每天」損失一億四千多萬美金，一年就是四百億左右。

兩年之中，Dr. Kelly在全國各地舉辦十五場公聽會，與百位專家見面、聽了上千位民眾談賭博如何影響他們的生活。最後所做的這份賭博影響研究報告，至今仍是最具權威性及全面性的研究，這絕不是少數宗教人士的偏見。

國家面對賭博要付出的層面，涉及政治、社會、治安、經濟成本。先從政治成本來看，賭博業者藉著對政治人物大量捐獻，而左右立法、左右選票，也有官員因不當接受獻金而瑯噹入獄。

就治安來說，根本不可能有效規範賭博，就算賭場內有效規範，但是輸錢的人會在賭場外的社會上做出什麼事？這是無法規範的。而且貪官與黑社會肯定會在賭場洗錢，這又將要如何規範呢？

至於社會成本，窮人花在賭博上的錢比富人多，以買樂透為例，每年賺一萬美元的人，平均花597美元買樂透，但每年賺十萬美元的人，只花289美元買樂透，更不用說花在casino的錢。

一項哈佛大學的研究報告指出，有一千五百多萬的美國人是病態性賭徒，每年光是因為病態性賭博而造成的破產、失業補助、治療等，就要花上六十億美金！賭場裡的賭客有31%是病態性賭徒，賭場的員工則有15%成為病態性賭徒。換句話說，如果馬祖開放賭場，將來進到賭場的一百個人中，有三十一人是病態性賭徒，其中十五人就是馬祖人！尤其是，病態性賭徒有一半是青少年，這將會給馬祖帶來很大的危機！

另外要注意是，原本以為建立超級渡假村，會創造很多工作機會，但是事實上，當地的民宿、餐廳、零售業的生意，反而被賭場搶走，幾乎倒店，更不用說賭場帶來的貪污與犯罪。

您昨天提到，在渡假村內僅有5%的博弈賭場，但就我所知，這樣的方式對小孩有非常不好的影響。大人在裡面賭，小孩從小耳濡目染，長大也就會賭；大人在裡面賭到通宵，小孩在外面到處晃蕩，甚至發生被謀殺、強暴的慘案。

昭慧法師並且誠摯地向縣長說：

有沒有什麼方式，可以讓我們共同努力？現在博弈財團對台灣幾乎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馬總統不可能開放台灣本島，澎湖公民已經投票向賭場說不，金門經濟條件良好，對開賭場沒有興趣，因此博弈財團唯一可以鬆動的，就是馬祖這塊磚頭。他們對馬祖可沒有投資興趣，然而一旦通過馬祖的博弈公投，骨牌效應馬上就會在金門、澎湖發生，因為有心人將繼續操作相關立法與遊說工作。到時候，公投即使贏了，你們卻什麼都拿不到，徒增「貪婪之島」的汙名。

在博弈法中隱約帶到，相關措施是適用本島與離島的。我相信楊縣長您的心地善良，您一定不會希望，這麼大的共業，是因為馬祖而被整個挑動起來的。

楊縣長回應昭慧法師時，依然表達他的難處與馬祖無人聞問的處境。然後匆匆趕去主持植樹活動。

接著座談會開始，由何宗勳執行長主持，昭慧法師及澎湖傅靜凡執行長擔任引言，然後開放民眾現場提問。出席鄉親雖然不踴躍，但李金梅及林惠萍兩位縣議員倒是全程參與。何執行長侃侃而談，分享為何反賭的理由，並發放文宣品及受賭博困擾者家書，讓大家能瞭解賭博對家庭社會的負面影響。傅靜凡則分享由大愛電視台所拍攝的影片，並且說明，澎湖反賭聯盟的各種反賭活動、反賭文宣以及環島苦行，喚醒了澎湖居民對家鄉環境的重視。

這幾位反賭聯盟發言者都一致提醒：

馬祖不會是財團的最後選擇，卻是離島中唯一有機會鬆動的環節。我們不希望因此而讓博弈專法啟動，成為未來台灣合法成立賭場的敲門磚。

李金梅縣議員表示，非常瞭解反賭聯盟的苦心，但也請聯盟體會楊縣長的用心，以及馬祖居民現在的困境與痛苦。

林惠萍縣議員則以敏銳的觀察，提出了她的疑慮：博弈案的投資者懷德公司畫的遠景太漂亮，讓人會動心！說是會提供五千個工作機會，但馬祖真正住民也才六千人左右，如果賭場渡假村就吸納了五千個員工，以後從縣長、縣議員到所有鄉級首長與民代，都將會受到他們的掌控，甚至就是他們的人選。這樣的人口生態，要非常注意。

一位馬祖鄉親表示，他反對博弈產業進入馬祖，但不會組成馬祖反賭聯盟，希望相關訊息透明公開，讓鄉親都能清楚思考。

南竿鄉前鄉長陳秀華認為，馬祖這麼美麗的地方，不應被污染，所以從環保立場反對賭場設立。決策的訂立應該要有蘊釀與討論，如今倉促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讓人非常質疑與憂心。除非馬祖真的無路可走，他才會考慮接受賭場。

十一時座談會結束，楊縣長重返座談會場，詢問剛剛的討論情況，於是一行人又坐下懇談，充分溝通彼此的想法。從縣長的言談中，深深感受到他的誠懇與無奈。他不斷與反賭盟友溝通互動，但是也很務實地說：

如果沒有博弈的話題，誰也不會注意馬祖居民的生活處境，只當他們是看門狗。我希望藉由博弈公投，讓政府認真思考馬祖當地的問題，不要逼到馬祖走到最後一步棋，設立博弈。

相較於澎湖政府與反賭聯盟的劍拔弩張，馬祖完全是和諧氣氛，反賭聯盟理解馬祖對於交通及經濟改善的期待，只是十分擔憂馬祖成為搭建台灣博弈之路的敲門磚。是日，懷德公司也派了兩、三位人士來到會場，收集相關資訊。

黃官嶼的博弈「神話」

隨後大家參觀座談會所在地的清水民俗文物館。該館草創於民國六十三年，民國八十六年重建，由黃長美建築師事務所擘畫設計。全館沿山而建，利用起伏地形，塑造傳統聚落風貌。採閩東建築式樣，以傳統之陽台、凹廓、門窗建築，並以早年民居所用的獨特煙囪，作為樓梯間的造型，營造挺拔氣勢。兼具展覽、會議、多媒體視聽教學之等功能。

接著陳其平總幹事驅車帶領大家參觀南竿第一高峰雲台山及軍情館，從上遠眺馬祖周圍海洋，景色相當優美。沿路都可見到身著迷彩軍服的兵士，讓大家感受到了迥異於台灣本島的戰地氣氛。

中午，陳總幹事帶領大家於神農居餐廳進用素食午餐。他說，這餐豐盛的午齋，是由南竿鄉陳秀華前鄉長請客的。李金梅縣議員隨後到來，與大家一同用餐，臨去前依然允諾：若是真的進行博弈公投，她個人一定會投反對票。但是以馬祖居民緊密結合的民風，大家都不願意傷了和氣，因此很難出現像澎湖那樣的反賭團體。反賭聯盟執行長有遠見地表示，將來一定要在馬祖的每個島上，駐員來作充分的反賭宣導，讓居民瞭解開放賭場所帶來的問題。

用完餐後，到馬祖最被推崇的軍事戰地景點——北海坑道，適逢漲潮期間，在坑道往裡頭走了五分鐘，就發現海水業已淹沒了步道，於是作罷。

原本一行人訂的是五時起飛的返台班機，由於擔心一旦起霧，或將影響航班，因此上午已託陳其平，為大家訂提前一班的候補機位。果然此時天際已漸起霧，於是一行人回到假日飯店，與一大早前往北竿參訪的社區大學伙伴會合，驅車向機場出發。

到達機場之前，陳其平帶著大家前往機場附近的小島──黃官嶼，並指出：那就是博弈財團所規劃的賭場預定地。黃官嶼的名稱由來是：兩岸高度對立時期，島上曾駐軍一百多人，一夜之間全被「水鬼」（指暗襲之共軍）殺害，由於該島易攻難守，因此國軍決定撤守此島。由於當時殉職官兵中的班長姓黃，故取名為黃官嶼。

後來自由時報記者劉力仁訪問昭慧法師對馬祖設置賭場的看法時，法師質疑道：

「黃官嶼面積不大，而且全島丘陵起伏，幾無一塊完整平地。島上完全無有住戶與水電、公路等基礎設施，如何可能『建立超級渡假村』？又如何可能『設立大學』？更何況現在台灣許多大學面臨少子化問題而搖搖欲墜，教育部會通過馬祖設立大學的方案嗎？投資者簡直是不負責任地亂畫大餅，充滿太多的不實與欺騙，意圖讓純樸的馬祖人上當。」

懷抱著阻擋馬祖賭場的決心，反賭盟友們與馬祖的朋友們揮手道別，搭上飛機返回台灣，大家接續各自的活動行程，並將策畫展開下一階段的反賭行動，揭穿黃官嶼的博弈「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