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心如實．空慧人間

                                            吳耀庭（雲林科技大學兼任副教授）

    親近請益臺南妙心寺住持上傳下道法師，已歷四十載，結緣在高雄宏法寺，當時法師偶回探視師父上開下證長老時，方有機會談心論道。而法師度人的熱忱，從初識至今，從未改異，他的堅持不懈，努力教務，是有目共睹的。他的直心，他的如實，並以其空慧，體行人間佛教的梵行，著實讓有緣者時刻景仰思慕。

    或許同是臺南縣民，有著共同的文化背景，和生活體驗；或許是宿生有緣，質性相近，每次見面，總是談理論事欲罷不能。有回，與南一中同學新化康庭禎造訪，法師慨示珍藏，並詳細解說導覽，不覺六小時飛逝，告別時，戲稱：師父我纏（禪）功不錯吧！不過，臺南一中論資排輩，我倆皆是法師的「學長」喔！在師父的慧光照耀中，這是個人可以抬頭挺胸的唯一。

    四十載的教化指引，法緣深重，在恩師開老紀念集中，個人表白，本擬於道師父妙心寺晉山時皈依，惜未有安排。是日有緣，與開老、真華長老及心淳法師

    同車返宏法寺，乃在諸法師見證下，找到了教界頑童為師。但實質請法的對象，仍以道師父為多，尤其是佛理的現代詮釋方面。也可這麼說，開老以茶、棋示其禪風，使能略嗅圓融鬆柔的法味；道師父以理論事，透徹了然，個人也稍受中道平實、方方正正之益。也因為風格法味殊異，在面對人間實務問題時，其思維及行事自是有別。在宋陳總統競選時，分別表達己見，就中國傳統角度言，師徒不同調，是莫大的事兒；若以西方民主模式論，是再自然不過的常態。支持要能自主，贊成反對應有意志自由，確有公允超然的理由。有回提及何以唱對臺戲，理由乃在，如實澄清「酷吏不酷」，「旁移土地並非毀教」，略申正義而已！在臺灣非常特殊的政教關係中，道師父較重前瞻發展，更能趨近普世價值，且較能度化富理想性的一群。認知是否有誤，留待識者公評。

    精準掌握原始佛教精神，落實當前人間佛教，關切未來有情自性的發展，師父是空慧具足，勇猛精進的。能必然體現應世教理教行，關懷此人、此時、此地。因此也就不訝異，他積極呼籲，並參與諸多導正人心的活動，諸如：廢八敬法、聲援馬曉濱、支持非核家園、反石化污染案、保留七股潟湖溼地、長期關切環保相關活動，投入生命關懷等等，實不勝枚舉。套句弘誓學院院長性廣法師的話：「佛教不能在當今社會運動中缺席」，道師父早就先知先覺先行了。對此有為有成的道德勇氣，特別欽慕，打從心底頌讚他老是：「超凡的良心」，「空慧的行者」，何止僅是「環保和尚」的示現而已。

    法師匡正人心，指月鏡照的「道」、「行」是全方位的。個人因摯友保釣統左十年牢獄的借鏡，答應母親，要作個「孝子順民」，作個「了然的旁觀者」。家族的桎梏，因性格故，不敢作現實的超越，但心靈則早在九霄雲外了。有次面報師父說：別人可以叫我不說話，但不能讓我說出違逆良知的話，這是委屈的底線與尊嚴。「師友挾持可使懦夫立」，師父常言的三難更易：既有利益，既有觀念，既有習性，既有習性最難。個人冀期的，僅是師父的「無畏施」典範，以中道化個人的怯懦。

    道師父的用功是少有人能及的，尤其以他常受病痛，及肝硬化超級嚴重的記錄，他老是比任何人更有資格放自己一馬的。珍惜人身難得，真法難弘，他秒秒必爭，時時學習、教化。永遠銘記，初引介師父，見已蒙主寵召的書法家陳老雲程先生時，契機隨興，一口氣吟出清末彈劾過袁世凱的莆田進士江春霖御史的禪詩，陳老閱人多矣，眼神仍流露出驚嘆毫光。日後彼此交遊，除了尊重外，更洋溢著濃濃的惺惺相惜情味。異教間的「理情通路」實有多途，寬鬆包容的高貴心靈，是有超越族群、膚色、宗教信仰、風俗習慣的。  

    不管在臺北、臺南，總喜安排親友與師父結緣。譬如已屆百歲的山東籍趙慕鶴老師，九八高齡方從南華大學取得碩士學位，是知名的鳥蟲體書法家。太極導引創始人熊衛老師，也曾來寺參訪論道。前中華日報副社長黃耀明先生、澳洲新快報臺灣特派員孫慧先生、太極及劍道專家黃敏澤老師、機械設計楊文宗先生等等。母親、舅舅、表弟及諸多親友，也有機緣互動成長。臺北則結緣前政大教授，現華梵大學佛學研修學院熊琬院長、政大教授蕭武桐居士、密乘學會理事長黃群輝先生、水墨畫家白河同鄉石景輝、益生文化基金會董事長江朝陽先生、郎靜山大師女公子毓文師姐、太極導引六七屆理事長紀連成先生等。主要是以文教界人士為主，言談多探討佛理，兼及生態藝文關懷。紀理事長之子，樂於隨某師放生，屢勸不聽，頗為苦惱。隨緣度化，師父告其公子，說放生我做過頭了，該提昇到整個環境生態關懷的層級上。紀公子對體驗說法、先覺之論能有省悟，竟除了連成師兄心頭之患。師父三言兩語，撥雲見日之道功，何其了得！

    師父也曾引領至華雨精舍，頂禮印順導師，幸蒙慈悲合影留念，並指點學佛精要。在妙心寺結緣，對臺灣三百年藝文有關心及保存推展之忱的人士眾多，未免遺落，不一一提及。僅以玖公為代表，感謝師父，讓我全家得福造訪其府宅。小兒立工時約三五歲，見玖公慈愛長者形象，忽提問：「那是誰的爺爺？」道師父隨答：「大家的爺爺。」直至今日，自忖實難有更好的答案。立工兩歲多時，戲稱要他留寺當小沙彌，他放聲嚎哭，似有被趕出家門，遭受遺棄的意象，這是我見他哭得最悽慘的一次；祇想試試他有沒有慧性，卻有此效果，這也是好玩成性的個人，即興來個導演。師父因長期接觸幼童，乃提醒不可如此這般。經常地，心裡迴盪著，不少師父的法語，浮現著他戒定慧潤身的光影。尤其皎月菩提葉影中，析理無礙，循循善化，是個人陶醉的「人間法境」。

    「人圓佛即成」，師父五明皆具，燭照各行，盡了人間疾苦，深知關節因果，又指引超昇之路，解惑排難，如強光融冰。有一次回返新營，清晨驅車往關子嶺，行經白河木屐寮時，近六點時分，其道如矢，忽然盡處冒出強烈曙光，「日出平路」，光耀山河，緊急靠邊，欣賞異相，直呼有幸。早知師父是白河人，故報告奇異，答稱「我就是那裡人」，乃笑對師父說「怪不得會放光」。母親十五歲時就仙逝的外公，曾在白河鋸木，可能工作在此寮，可能認識師父先尊翁及親友，也未可知。有些不自知的因緣及質性，或許是「投緣」的理由吧！

    大象通體難知，何況妙絕法體，師父超過四五千場的宣教，恭聆不多，更難全然知曉其道行，祇能從錄影、書刊中摸索學習。在欽慕法緣中，幾乎不曾和師父開過玩笑，唯一的是，在敏惠專校任職時，辦公室組長適在府城結婚，宴後黃敏澤老師度我，直趨寺中，師父幫招待另約集的文史工作者，已逾一小時，祇能臉紅歉稱：「今日嫁女兒。」妙的是，他老信以為真。數小時後，搭黃老師車別師時，師父說：「吳教授！今天，你真的嫁女兒嗎？」知情的黃老師縱聲大笑，師父一種表情，我一種表情，構成幅有趣的畫面，此乃從來祇和師父如實語的效果見證。

    人生七十才開始，師父在個人諸多百歲、八九十歲老師友中，是年輕的。初老、小老、中老、大老、老老的進階功課，師父會應緣而登的。一群老師友，當前人生目標是活出三位數字來，雖說教界不特重長生久視，但仁者壽，老和尚更易度眾，為度眾計，三位數俱樂部請師父入列。又羨煞母親，有位結緣逾八十載的兒時好友，報告師父，為平記錄，您我尚有四十多年的努力目標，一齊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