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誓雙月刊

讀《大毘婆沙論》劄記 論師的「時間」觀(一)

釋悟殷

壹、前言

        部派佛教時代,論師們對「時間」的看法,意見分歧,然而大抵上不外乎認為:「時間」就是有為法的生滅變化;有的則看作是永恆常住的實體。由此,或說三世實有,或說過未無體、現在無為實有,或說過未無體、現在有為實有。論師們為了成立宗見,各引聖教量作為學理依據,破他立自,於是產生了不少諍論。如《順正理論》主說:
然於過未實有無中,自古諸師懷朋黨執,互相彈斥,競相論道,俱申教理,成立己宗。處處傳聞如斯諍論:實有論者,廣引理教,種種方便,破無立有。實無論者,廣引理教,種種方便,破有立無。(大正29.621下)

        由於論師們對「時間」的安立不同,連帶的也影響其思想學說的界定。以《大毘婆沙論》來說,論主所作論門,在解答論題或與別派對論時,往往以自宗的時間觀——三世實有的學理來問難對方。

        如關於「阿羅漢有退、無退」的問題:大眾、分別說部認為:阿羅漢已斷盡一切煩惱,故阿羅漢不會退;而有部卻認為:時解脫阿羅漢若遇退緣,還會現起煩惱退。既然阿羅漢已斷盡所有煩惱,何以還會再現起煩惱退呢?原來有部是三世實有論者,以三世實有論來說,煩惱斷盡了,然「過去、未來煩惱性相猶實有」,故「若遇退緣為因,引生未來煩惱」,則必有起煩惱退義(大正27.312下)。大眾、分別說部等是過未無體論者,煩惱斷盡了,如「無漏智火燒煩惱已,不應復起諸煩惱退」(312上),故阿羅漢不應再起煩惱退。

        又如有部論師與譬喻師對論「成就、不成就性」論題時,《婆沙論》主也以三世實有的根本學理:「成就的可以不現前」,以及「二心不能並生」,用來責難譬喻者的「無實成就、不成就論」,指其不僅違背聖教,且有凡聖縛解無法安立的大過失(大正27.479上--中,796中--下)。由此可見時間觀的不同,影響學派思想學說之巨。

        探尋學派成立自宗時間觀的學理意趣,主要還是在於:修道解脫上,必須說明有情業果相續、生命緣起的問題。所以,論師們不是單獨的探討時間本身的有無問題,而大多是就著時間和諸法的關係上來談的。且如前說:時間觀的見解不同,影響了各派的思想學說,產生無邊異議。而論師們作論、通經、立說,表顯於論書中的思想,幾乎未有不緊扣自宗的根本思想——時間觀的。是以筆者特以〈論師的時間觀〉為題,藉以探討論師們對「時間」的看法,及其學理上的困境。本文大分六節:

        第一節,時間體的諍議。時間本身,是獨立存在常住無為的實體,還是依法而立無別自體的生滅有為法?學派中,有主張「世體是常,行體無常」,與主張「世即行,行即世」的不同意見。前者把時間當作超越三世的理則性,後者的時間即是有為諸行。而《大毘婆沙論》中,唱說「世體是常論」者,被論主稱為「譬喻者分別論師」。這「譬喻者分別論師」,是那一學派?何以被稱為「分別論師」呢?這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第二節,三世實有。三世實有說的代表,是說一切有部、犢子部,以及說轉部。有部成立三世實有的主要理由,《識身足論》、《大毘婆沙論》、《俱舍論》等都有記載。歸納上三論的說法,有部成立三世實有論的理由有五項:一、自體(性)實有,二、有當果,三、識起必有所緣境,四、成就不成就實有,五、一剎那不能二心並生。而值得留意的是:這五項學理,不僅是有部三世實有論的根本學理,也是「三世有」和「現在有」最根本的思想分歧點。

        第三節,過未體無、現在無為實有。現在無為實有說的代表是大眾、分別說系。由於大眾部等的文獻資料闕如,其建立學理的依據,只能從反對者的聲浪中,予以重建。故本節即從過未體無論者的對手——三世實有論者的問難聲中,歸納過未體無、現在無為實有的學理思想,以及由此學理而來的必然結果。如此,「三世實有」和「現在有」根本學理上的分歧就呈現出來了。

        第四節,過未體無、現在有為實有。西元二、三世紀間,有部譬喻師脫離有部,獨立為經部學派。從有部譬喻師到經部譬喻師,即是從三世實有發展到現在有為實有的種子熏習說。《俱舍論》中,經部問難有部的主軸在於「法體與作用是一、是異」的問題。有部安立三世差別,法體與作用的關係,是用不離體,體非即是用的「非一非異」。經部現在諸行與能生後果的功能性之關係,是「不一不異」。既然同為「非一非異」,卻彼此對立著,有部責難經部過未體無、現在實有的三世論,是從假而實,從實而假!而世親卻譏有部是「許法體恆有,而說性非常,性體復無別,此真自在作」(大正29.105中)!

        第五節,四大論師的時間觀。有部的四大論師,分別建立三世不同:法救說「類有異」,妙音說「相有異」,世友說「位有異」,覺天說「待有異」。《大毘婆沙論》主給予世友「位異」說最高的評價,並遵奉世友的「依作用有無,安立三世差別」為宗依,對於另外三者的安立三世,總是評斥為「世有錯亂」的過失。似乎四大論師的時間觀,只有世友說無學理的困境。法救、妙音、覺天等都犯了「世有錯亂」的過失嗎?還是《大毘婆沙論》主一己的偏執呢?印公導師在《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書》中,以學說論學說,說明各論師安立三世的優劣,拂去被學派意識矇住的假象,給予更合理的評價!

        第六節,說轉部與飲光部。一、從有部分流出來的說轉部,在三世實有的學派中,是比較特殊的一派。說轉部主張「有根邊蘊,有一味蘊」(大正49.17中),這種說法,恰如有部法體與作用的關係,差別只在法體是常、是恆而已,這當然是三世實有說。然而,他又主張「異生位中亦有聖法」(17中)。在凡夫位就具足無漏法,這可以是三世實有說,但已隱含有現在無為實有的意味了!二、飲光部是分別說部的支派,分別說部是現在無為實有論,而飲光部卻主張現在實有、過去一分是有(南傳《論事》說:過未各一分是有),這思想既不同於本宗,也不同於有部,是很特殊的一派。

貳、時間體的諍議

        剎那剎那生滅的有為諸行,構成時間長流,這「時間」與諸法,究竟是怎樣的關係呢?部派中,有不同異見。如《大毘婆沙論》說:譬喻者分別論師主張「世與行異」,「世體是常,行體無常」;有部論師則以為「世與行,體無差別」,「世即行,行即世」(大正上27.393)。前者認為時間自體是永恆常住的實體,是諸法活動的場所,由諸法的生滅來去,構成過、現、未三世差別。後者,卻主張時間自體是生滅變化的有為諸行,由諸法的活動(作用)生滅構成三世差別。

        《大毘婆沙論》中,唱說「世體是常論」的,被論主稱為「譬喻者分別論師」。「譬喻者分別論師」是那一個學派?論主何以用「譬喻者分別論師」這個辭彙呢?以下依次說明。首先,說明「世體是常」的主張。

一、世體是常

        譬喻者分別論師主張「世體是常論」。如《大毘婆沙論》說:

        有執世與行異,如譬喻者分別論師,彼作是說:世體是常,行體無常。行行世時,如器中果,從此器出,轉入彼器;亦如多人,從此舍出,轉入彼舍。諸行亦爾,從未來世,入現在世,從現在世,入過去世。(大正27.393上,700上)

        這是說,時間本身是獨立常住無為的實體,有為諸行活動於這常住的時間格子,進出來去,而有三世的差別。如同水果從這個籃子(未來)移轉到另一個籃子(現在)般,籃子(世體)是常住而固定的,無常、流變的是水果(有為諸行)。

        把時間看作獨立存在的實體,常恆而不動,有為諸行在恆住不生滅的時間體上去來生滅,依此而立三世,這種思想,在印度佛教思想史上,是較特殊的異數。部派佛教中,三世有和現在有兩大陣營,如有部、大眾部、化地部以及北道派等,都把空間的含容色法,無所障礙,立為「虛空無為」;卻只有譬喻者分別論師(以及現在無為實有論者)把時間體當作無為常住的理則性來看待。

        主張「三世實有」的有部論師認為:時間是有為生滅法,依有為法而建立,沒有獨立存在的時間自體。如《大毘婆沙論》說:

        世與行,體無差別。謂世即行,行即是世。故〔發智論之〕〈大種蘊〉作如是說:世名何法?謂此增語所顯諸行。(大正27.393上,大正26.987中)

        問:如是三世以何為自性?答:以一切有為法為自性。……問:何故名世?世是何義?答:行義是世義。(大正27.393下)

        「世即行,行即是世」,這是說,時間(世)是有為生滅法(行),是依有為法而建立,沒有獨自存在的實體。那麼,如何在剎那性的、有為的時間體上,建立三世差別呢?有部說:

        三世諸法,因性果性,隨其所應,次第安立。體實恆有,無增無減,但依作用,說有說無。(大正27.395下--396上)

        一切諸法,恆住自性,不增不減,三世一如;而在三世一如的法體上,依於現起的活動去來(作用),安立三世差別。因為一切法恆住自性,不增不減,由體上現起的作用,有生有滅,故作用是從屬於自體,是自體的顯現了。這樣,一切法就都是三世有了。然而「諸行無來無去,云何行義是世義」呢?《大毘婆沙論》主引世友尊者說作為回應:

        尊者世友說言:諸行無來亦無有去,剎那性故,住義亦無。諸行既無來去等相,如何立有三世差別?答:以作用故,立三世別。即依此理,說有行義。有為法未有作用名未來;正有作用名現在;作用已滅名過去。色未變礙名未來;正有變礙名現在;變礙已滅名過去。……意未了法名未來;正能了法名現在;了法已滅名過去。(大正27.393下)

        《大毘婆沙論》中,記載著四大論師安立三世的不同意見,而論主是以世友「位異」說——依作用安立三世,作為有部正義。故而論主引世友「以作用故,立三世別。即依此理,說有行義」,來解答問難。

        如此,譬喻者分別論師和有部論師的時間觀,顯然的不同。譬喻者分別論師的時間體,是無為常住的不變理性,在這常住無為的時間體上,諸行的來去生滅,建立三世差別;而有部論師卻說時間自體是有為法,有為法體恆住自性,不增不減,沒有三世差別,而由法體上現起的作用起滅,安立三世差別。於是這裡有個值得探討的問題:唱說「世體是常論」者——「譬喻者分別論師」,是屬於什麼派別呢?

二、「譬喻者分別論師」的派別

        「譬喻主分別論師」,是「譬喻者」和「分別論師」二個學派?還是「譬喻者」而被稱為「分別論師」呢?筆者以為:二者都有可能。如《大毘婆沙論》中,譬喻者和分別論師一同出現的場合,共有三則:一、「有執世與行異,如譬喻者分別論師」(大正27.393上,700上);二、「譬喻者分別論師,執無想定細心不滅」(772下);三、「譬喻者分別論師,執滅盡定細心不滅」(774上)。

        此三則,可說都是譬喻者和分別論者(及大眾部)共同的主張。(第一則,容後再說)第二、三則,與學派的心識論有關。有情是心色相依不離的,大眾部、分別說部,以及譬喻師,有情的業果相續安立於心心所法上,故都主張無色界有色,無心定細心不滅。所以,「譬喻者分別論師」一詞,可以當成「譬喻者」和「分別論師」兩個學派,因思想相同,故同時列舉。

        然而,也有可能是單指有部「譬喻者」,因其思想不符合有部論師正義,故別稱為「譬喻者分別論師」。如第一則「世體是常」部分,涼譯《毘婆沙論》就說:「譬喻者作如是說:世是常,行是無常」(大正28.293下)。又《大毘婆沙論》中,有部毘婆沙師自稱「應理論者」,而與之問答者,稱為「分別論者」(大正27.43上,356下),故玄奘門下,把分別論者當作「不正分別」的通稱(大正41.310中,大正43.307上,)。而且,譬喻者主張「世體是常」,已脫離有部「世即行,行即是世」的範疇;又違反世尊所說時間是有為法息息流變而現為前後的延續相。因而《大毘婆沙論》主稱它為「譬喻者分別論師」!

        果真如此,那麼,有部論師何以用「分別論師」這個辭彙來稱呼「譬喻者」呢?筆者以為:這又牽涉到有部論師和大眾、分別論者的「時間觀」了。

三、恆有與常有

        大眾、分別說部,是「過未體無、現在無為實有」學派。如《大毘婆沙論》說:「有說:過去、未來無實體性,現在雖有而是無為」(大正27.65中)。這是現在有說,論主雖未標明學派的名字,但《異部宗輪論》說:大眾部主張「過去、未來非實有體」,化地部主張「過去未來是無,現在無為是有」(大正49.16上,16下)。另外,據南傳《論事》記載:大眾部分流出來的北道派說:色等(有為)法的自性,是真如,〔此真如〕是無為法(南傳58.372--374)。如如不變的真如無為,是有為法的自性;依自性而起的作用,有生有滅,才是有為,這也是過未體無、現在無為實有說。因此,《婆沙論》中主張「過去、未來無實體性,現在雖有而是無為」的,應該就是大眾、分別說系學派。

        由於大眾、分別說系的時間,也是無為法——現在的時間性是無為。那麼,與「世體是常」論,則只是「三世」或「現在」無為的觀念不同罷了。這樣也就難怪「譬喻者」唱說「世體是常論」,而要被有部論師稱為「分別論師」了!

        不過,進一步要問:有部論師由恆住自性、三世一如的法體上現起作用而安立三世,與大眾、分別論者的現在無為實有說,有什麼差別呢?如前所引:北道派說:色等(有為)法的自性,是真如,是無為。又如《大毘婆沙論》說:

        有執諸有為相皆是無為,如分別論者。彼作是說:若有為相體是有為,性羸劣故,則應不能生法、住法、異法、滅法;以有為相體是無為,性強盛故,便能生法乃至滅法」(大正27.198上,977中)

        分別論者說:有為法體上的普遍理性(無為法),能使一切法流動不息,且照著這生住滅的理則而生住滅。這等於說常住不生滅的無為法,是生滅作用有為法之體了。那麼,有部說諸有為法體恆住自性,三世一如,而法體上現起的作用有生有滅,豈不是類同於大眾、分別論者的「有為相體是無為」嗎?

        因此,主張三世實有的有部,主張過未體無、現在無為實有的大眾、分別說部,儘管彼此間諍議得漫天風雲,激烈地對立,但論究到最後,都不約而同的趨向於「是常是恆」了!

四、結語

        由以上的說明,可以得到這樣的結論:部派佛教中,大眾、分別說部,以及有部譬喻師,都是主張「世體是常」論者。不過,大眾、分別說部是說「現在」的時間是無為,而譬喻師則說(包括三世)時間體是無為;二者的差別,只在於安立時間的觀念不同。故《大毘婆沙論》中,唱「世體是常」論,而被有部論師稱之為「譬喻者分別論師」的學派,有二種可能:一、有部譬喻師、以及分別論師〔包括大眾部〕,他們都主張時間體是無為法。二、單指有部譬喻師,因其違反「世即行」的有部正義,反而傾向於〔大眾及〕分別論師的思想,故而被稱為「分別論師」。

        另外,值得特別留意的是:分別論者說「以有為相體是無為,性強盛故,便能生法乃至滅法」(大眾部說「有為法的自性是真如、是無為」,亦同)。此「無為」,似乎具有能生的力量,那麼,是否將演化為形而上的宇宙萬有之本!而且,「無為」是有為法的實相(真相),即是「真如」,那麼,此思想是否將影響大乘佛教「如來藏緣起」(真如緣起)說的興起呢?

        這樣,一切法「自性實有」,是有部成立三世實有論最根本的依據了。如此,有部成立「三世實有論」的重要理由,就共有五項:自性實有,以及前面四項(有當果故,識起必緣實境,實有成就、不成就性,二心不能並生)。而這五項理由中,筆者以為:諸法「自性實有」,自相安住而不變,應該是三世實有論最重要最根本的信念;否則,就無法成立三世實有論。而其餘四項,還都是立足於自性實有的立場,而從不同的角度來詮釋而已;尤其是成就、不成就,在三世有下發展,且成為有部特殊的論門之一。不過,總的來說,有部成立三世實有的五項理由,不僅是有部根本的學理,也是「三世有」和「現在有」者根本思想的分歧點。這一部分,下一節再作說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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