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期

20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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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培上人之菩薩德行

                                                        釋淨珠

一、    前言

    世間幻化無常,稍縱即逝,人生百年,猶如海面一浮漚。如何於「人身難得」今已得之生命中,充實、體證福慧二徳之圓滿,是為我人須思考再三之修學問題。而這即是菩薩道之所應修、之所應行事,當於自利修學外,不棄苦難眾生之利他人間行。於今十一月二十日(農曆九月三十日)為先恩師培上人圓寂十週年紀念之前,憶起其生前風範,縈繞於腦中久久揮之不去。

二、       說法猶如獅子吼

    培上人(以下稱演公上人)給人最深刻印象的,就是說法講經、學院講課時之聲量猶如獅子吼,一聽其聲,精神將為之一振,睡魔即抛於九霄雲外,想不集中精神都不可能。尤其在四五十年前,善導寺、慧日講堂之佛殿坐滿了聽眾,不用麥克風,最後一排者都還可聽清楚其法義,聲如雷霆,真可震撼人心。尤甚者,其音調更是抑揚頓挫,不快不慢,如此音韻煞是好聽,也從來不曾聽那位法師如是說者,攝住信眾之心,使安住於所剖析之深入淺出法義思惟中,這種說法,是無人能出其右者。這在越南的佛隣居士,聽過法音後亦有同感的說:[1]

『法師在越南三十講會,余預其二。其態度之莊嚴、聲音之宏亮、字句之清            晰,真乃獅子吼之大法音,亦不假修飾之大文章也。』

 

三、    辯論則口才無礙

    演公上人於民國四十六年,還在新竹開辦女眾佛學院期間,即受泰京龍華佛教社之請,前往泰國主持太虛大師舍利安塔三週年紀念,並宣講佛經;同時也受邀越南超塵法師、柬埔寨法亮法師函請,如是於次年四月三十日起,則有三個月的時間遊化南天三國,法雨普滋異域,所到之處,皆萬人空巷,備受各界人士熱烈歡迎,這是中國佛教之光榮,也是上人德學兼備的感召。

    在《南天遊化》一書之「前言」說:[2]

『經過了三個月的時間,朝禮許多響往已久的聖地,訪問了許多學者大徳,

……在各地作了七十餘次的演講,三次公開質疑的辯論,使我履踐了溝通大小乘佛法宿望的初步。』

    泰國人民所信奉的是屬小乘佛教,對大乘佛教則有不能認同的部份,是以上人除為僑胞解說大乘教理外,曾對泰人說法三次。第一次是在法宗派的佛教大學講的「大乘佛教三系的異同」;第二次是在佛教青年會講的「大乘佛教的特色」,於會後,即有警察中將乃坤提出三個問題、女論師坤攝提出四個問題[3],請立即答覆,因而引起大乘與小乘的爭論。演公上人予以詳細的解答,終能使聽者問者,都欣然接受。第三次是在泰國佛教總會講的「有關阿毘達磨的種種問題」,因這裡是研究南傳阿毘達磨的中心,今就討論南北傳的阿毘達磨。然阿毘達磨是否佛說,乃又展開了一場熱烈的論戰,共辯論了一個多小時,因時間關係,末能再辯論下去,是以又約定於離泰前二日的晚上,在龍華佛教社再行一次公開的辯論大會。泰國方面出席的人很多,但主要的發言人計有三位,中國方面答問的只演公一人。與佛使比丘單獨辯論約一個半小時,完全是有關大乘問題;坤攝女論師所問是有關小乘阿毘達磨問題;呂清水居士所問是有關服裝、拿錢、吃晚飯等形式問題。其中對佛使比丘,是如他一樣的誠敬的一一為他解答;對於坤攝女論師,則論爭比較尖銳一些;至於呂居士所提,則毫無保留的予以反擊。在這場長達三小時的辯論中,都被他們認為答得很對,這是一場最激烈的辯論[4]。對此無諍居士張齡於《南天遊化》之序中說[5]

『與列邦賢德,反覆其論議,法音如雷霆,慧辯如雲雨,其諸論師,罔不傾誠罄敬,咸歸折攝。』

四、       育僧不遺餘力

    演公上人自奉太虛大師慈命,至法王寺辦法王學院以來,對學僧態度慈和、循循善誘,因第一次辦學,自身亦於此得到很好的教學經驗。後至華西佛學院、成都十方堂講授《俱舍論》,然華西因經濟問題而停辦,於十方堂「界品」未講完,忽患咯血病,如是則靜養到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十日,八年抗戰勝利為止。

    後又由大師推薦,到杭州主理武林佛學院,要向大師禮別前,大師開示道[6]

『中國現雖抗戰勝利,未來災難會比日人侵華還要悽慘,因而現實世間更需要佛教,要弘法僧才,因而顯得僧教育更重要,沒有僧教育怎會有僧才?沒有僧才怎能弘揚佛法?佛法又怎能普及人間?人世間的災難又怎能免?是以你們去杭主持僧教育,實負有重大責任,你們不特要以言教切實教導青年,更要以身教做僧青年的榜樣,方能造成德學兼優的僧才,也才不負我介紹給你們去的一番心意。』

上人對虛大師的訓示,則是緊記在心。於後,由於咯血病及戰亂,雖又至漢藏佛學院、上海佛學院講《異部宗輪論》、《解深密經》,皆因時局所迫而間斷。

    民國四十一年夏曆二月十九日抵台,至新竹講習會負起教學工作,演公上人除授課,早晚殿以及勞作,沒有不與學生打成一片,如種菜、施肥、抬糞、舖地等,都是在學僧前。甚至早晨起在學僧前,晚上睡在學僧後,如是的以身作則,不只寺主滿意,有心於僧教育者,亦認為這樣,可以造作有用僧才。是以於民國四十三年十二月舉行第一屆畢業典禮,畢業僧雖僅十二人,卻是日後佛教優秀法將,各為一方化主,如台中之聖印法師、基隆之修嚴法師是。

    民國四十六年,導師在新竹開辦女眾佛學院,導師自任院長、上人被聘為副院長。民國五十六年,於台北慧日講堂開辦「太虛佛學院」,上人則被聘請為院長乃至福嚴佛學院第一屆之院長。民國六十六年,基隆月眉山靈泉禪寺修嚴法師創辦「華文佛教學院」、民國七十九年高雄元亨寺創辦「元亨佛學院」、「元亨佛學研究所」,皆禮聘為院長。若從星洲回台,必至學院為學僧授課或開示,期培育僧才之用心,一直秉持虛大師及印公導師之辦學理念,以培養住持佛法之僧才而努力不懈。

五、    侍師謹遵教示

    演公上人自認[7]:對佛法的些許了解,確是從導師思想薰陶得來。原因是:上人自圓受具戒後,於求法過程中,先到觀宗寺弘法社,聽天台一家之言。後到閩院與覺津,覺津只讀三個月。到漢院,在院長虛大師領導下,漢院確是首屈一指最理想的佛學院,能進入此學府,並得大師慈許為旁聽者。[8]

    在漢藏教理院,聽虛大師許多的開示:如《我的佛教改進運動略史》、《我怎樣判攝一切佛法》,《諸法有無自性問題》、《從巴利語系佛教說到今菩薩行》等。尤其是講《真現實論》,乃從大師自心中流露出來,不是依於經論,實是具有相當思想的力說。

    此時最重要的,就是由虛大師特別推薦的「多向印順法師學習」[9]之函示。因印公對佛法有獨到思想、深刻認識,希望從印公學,對佛法會有些許特殊了解。印公導師之治學[10]

『始終抱著精嚴謹慎態度,對佛法每個問題的看法,從不絲毫游移含混,正因如此,所以著書立說,從不人云亦云,更不限於一家,亦不拘於一格,對於三藏教典,曾經博覽多次,而記憶力奇強,不論什麼重要論題,總能歷久不忘,得有輝煌成就。』

    如此,印公即於其靜室,專為演公上人及妙欽、文慧三人講奘譯《攝大乘論》,並記錄成講記。於講解中,講到特殊處,尤其對論題有不同看法時,以附論點出,全書有四十六個附論,各各皆有新意。此後,於法王學院,特禮請印公為學院最高導師[11],在教學方面,指導教師如何教學,策勵學僧認真學習,以使學院能辦得理想。演公上人,不僅負責院務,教書授課,導師在法王寺為學僧講《金剛經》時,上人亦隨班聽講並錄成筆記;下學期,導師除為學僧講《印度之佛教》,又為教師講《中觀論頌》。於法王學院三年,一方面辦學,一方面從導師學,期間確得法益不少。

    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虛大師復令上人及妙欽法師主持杭州武林佛學院。上人認為:大師慈悲至極,唯有在僧教育方面,做出一些成績,方能勉報大師的慈恩[12]。在杭州辦學,最感欣慰的,就是印公導師及法尊代院長,先後到院看會覺長老及上人和妙欽法師,並請為學僧開示,實是最極殊勝因緣。

    為避國內戰亂,上人與導師先後到香港。為出版《太虛大師全書》,上人與續明法師負責校對,為校對,上人經常往來香港粉嶺,導師安住覺林,寫成不朽的《太虛大師年譜》。《太虛全書》之印行,有錢就印,無錢就停。導師慈悲,不論環境怎麼艱難,總是手不釋卷以法安心,亦為使大家安心為法,於停印時,就為大眾講《大乘起信論》,於後又講《勝鬘經》及《淨土新論》,均由上人及續明法師記錄成書。有時與諸法侶共研究《俱舍論》,彼此確皆得大法益。

    民國四十一年後,上人與導師先後至台灣,導師亦於新竹創建「福嚴精舍」,親近導師之緣,直至演公上人圓寂,不曾間斷過。

    上人在福嚴學團自修,確實不想多活動,只求能在佛法上更深入,且導師回精舍時,亦指導如何學法,怎樣了解佛法思想演變,這是每個在學團中同修共學所最樂意的,亦是導師當時要指導大家的一大心願。但世事難料,在導師發此心願要來指導時,慈躬忽然違和,不但不能回精舍指導,善導寺的法務亦不能維持,「有事弟子服其勞」,上人認為,既是導師弟子,對老人所負責任不能不待其勞。結果,演公上人奉導師慈命,暫代維持善導寺的法務。人雖住在福嚴,每週不得不到善導寺為眾說法,甚至於民國四十三年七月,在善導寺宣講《大乘理趣六波羅密經.發菩提心品》七日,雖對聽眾確有法益,對自己的自修,確有很大的損失[13]

    民國四十六年的春天,上人本得到一個去日本講學的機會,經過很久的考慮,開始辦理出國手續,以期能在日本作長時期的弘化和修學。這時,導師印公上人,為了專心領導福嚴精舍各法師們的學業,決心摒除外緣,不能兼顧到善導寺的法務。善導寺的護法會,乃決定由演公上人來接任主持[14],日本之行不得不作罷。

    導師於《平凡的一生》[15]中也說:

『演培蘇北高郵人,可說是與我共住最久的一人!從四十二年到四十六年夏天,對福嚴精舍與善導寺,我因病因事而不在時,由他代為維持法務,可說是幫助我最多的一人!』

就是往後印《印度之佛教》,樂助福嚴精舍的增建費,是奉獻了演公僅有的積蓄及預約、出售《大乘佛教思想論》的餘款,演公本人是節儉的,却不吝於為法或幫助別人。

六、    盡己力應所求

    演公上人由於辦學,有時亦感「書到用時方恨少」,一心想在佛法上多用一番功夫,然於善導寺宣講七日的《發菩提心品》後,於是年(民國四十三年)冬,桃園龜山覺海寺寬誠法師,親來精舍禮請,於彌陀聖誕舉行佛七期間,為諸信眾講說《佛說阿彌陀經》,使諸信眾知道念佛之義及求生淨土之法。這是最初剃度弟子的第一次請求,當然得答應。

    民國四十四年春,台北菩提講堂請講《佛說善生經》,令諸信眾明白怎樣做人,人事間應怎樣的相互協調等。於後,又於新竹佛教支會,為普及一般佛化教育,假證善堂成立佛學學習班,禮請為名譽導師,實際要為學眾講佛法的。

    到東南亞各地弘法,對各地道場的求法懇請,更是應接不暇,甚有索請墨寶者,上人說[16]:祇要請我,就盡量做到「有求必應」,這對「眾生有所求,必定滿其願」之慈悲行,是須何等耐力、毅力之大悲願者才能承受之。

七、    星洲福利慈善

    在遊化南天三國時,於泰國,僧伽內務部長毘摩羅達摩上座,告訴上人說:『不論我國做些什麼慈善事業,出錢出力,華僑比我國人都多。』上人回答說:

『華僑熱心於社會慈善事業,一方面是受我國樂善好施的優良傳統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是受我國大乘佛法的薰陶,因為大乘佛法是以布施為首的,而且布施是接近眾生的最勝方便。所以大乘佛法,不論講六度、談四攝,總以布施為第一課題的。[17]』上人即參訪專門以施診給藥的中和堂、收容年老、孤兒之報德善堂,此堂又辦有施粥處,貧民醫院及濟難處等[18]。上人說:對於這樣的慈善機構,我是特別感覺親切的。到越南,因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戰士死傷很多,以致造成無數的老弱婦孺,而孤兒則是最無辜的,所以我們佛教徒,對這苦難的人群,更會激發起悲願,所以紛紛出來創辦孤兒院。上人在越講經期間,有一無相布施的佛教善信,自動拿出錢來要由上人作主去做救濟,由是而參訪了淨心孤兒院、嵐毘尼園孤兒院及福壽孤兒院等。上人認為創辦孤兒院,不特符合佛陀的慈悲心願,實亦表現了佛教徒應有的精神。

    佛教應辦慈善事業福利人群,是太虛大師倡議佛教應改革以來,一直在喊著的一句響亮口號,佛教大德亦多本佛慈悲在實行著的。於新加坡,如中日戰爭時,國內大德南來行化,且募集醫藥費等,獲得大好成績。迨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於民國三十一年,進佔新加坡,強迫人民為勤勞奉仕隊,徵調無已,但若信奉佛法,凡參加佛教救濟者,可免徵調,一時欲避役者紛紛加入,救濟不少人民[19]       

    今演公上人在星,因感得諸長老護念,諸位居士護持,政府給予種種方便,故應本佛教說報四恩的精神,做些佛教社會利益人群的事業,以報各方給與的恩惠。所以從民國六十八年進住女院後,開始想做福利事業,救濟所能救的貧困人士。於一九八0年,第一次到老人院及難民營進行救濟,規模雖小,社會人士卻極為重視,認為這是佛教慈悲救苦精神的表現,後又續辦多次敬老尊賢晚會等。如是進行社會福利事業,受到各界重視,深感受到鼓舞,為更推動此一有利人群大業,遂成立「佛教福利協會」,於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正式成立,往後一方面發揚佛教慈悲精神,一方面配合政府政策,從捐血運動起、腎臟保健、洗腎中心、托兒發展中心、福樂林、觀明綜合醫院乃至關懷中心、青松半途之家、福慧圖書館等種種福利救濟事業,接踵成立,不畏艱辛地來服務社會群眾,這悲心願力,猶如觀音菩薩的「弘誓深如海」,利益一切眾生之菩薩大願行。

八、    結論

    演公上人之一生,真可謂菩薩身行之寫照,年少時之精進求法,雖是戰亂,亦不畏艱辛至各學院參學,故得親近印公導師而為學佛之指標。因有佛法根基,為虛大師奉派至各佛學院負責院務,得以教學相長;至台,輔助導師成就法務經驗,更能弘化東南亞各國,廣作獅子吼,將大乘佛法傳佈於南傳佛教國家,其辯才之無礙、為大眾所虔敬,且所到之處講經、開示、說法,主題少有重覆者,這若非「深入經藏,智慧如海」,怎可能有如此廣泛之講題來解說。往後為更實際的發揚佛陀慈悲大願行,而朝向社會福利事業發展,這是由「自利」之根本智而達「利他」之後得智之所表現,也是因時、因地、因人之不同而引發之善巧法門。由中國至台灣,遊化東南亞,最後駐錫新加坡,所化度結緣之人真是無量無數,內心至誠的讚嘆:培上人,您真是一位人間大菩薩!

    上人曾著有《諦觀全集》二十八冊、《諦觀續集》十二冊及《六祖壇經講記》等單行本流通於世。於上人圓寂後,剃度徒諸人等,為永久緬懷恩師德學,及使後學者能從此淺白語體文述說中,即讀即知,且能即行即修。故於今將其遺著重新排版印刷,結集成四十五冊之《演培法師全集》,以為圓寂十週年之紀念。恩師上人雖上升兜率,以期其法身舍利能永留人間,為佛弟子之導航明燈。


[1]  演培法師著:《諦觀全集》雜說五《法雨偏施集》序二 P.6

[2]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前言 P.3

[3]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 P.111

[4]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 P.162 ~ 163P.406 ~ 407

[5]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序 P.1

[6]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127

[7]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88

[8]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78 ~ 79

[9]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86

[10]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87

[11]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97

[12]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128

[13] 演培法師著:《一個凡愚僧的自白》 P.182 ~ 183

[14]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 P.6

[15] 印順法師著:《華雨香雲》P.123

[16]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 P.143

[17]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 P.77 ~ 78

[18] 演培法師著:《南天遊化》 P.78 ~ 79

[19] 演培法師著:《慶悼雜說集》(下)P. 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