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弘誓雙月刊 |

 

佛告羅睺羅為人講說佛法
——「阿含」導讀(五)

 

主講│昭慧法師  筆錄│宏度  修潤│釋耀行

 

一、依於九事分類《雜阿含經》

  上來已經較完整講述「阿含」概論,大家瞭解了本經的整個背景結構,再去看《阿含經》,心裡就會有一個學習地圖。接下來,依於九事分類《雜阿含經》。

諸佛語言,九事所攝。云何九事?一、有情事;二、受用事;三、生起事;四、安住事;五、染淨事;六、差別事;七、說者事;八、所說事;九、眾會事。有情事者,謂五取蘊。受用事者,謂十二處。生起事者,謂十二分緣起及緣生。安住事者,謂四食。染淨事者,謂四聖諦。差別事者,謂無量界。說者事者,謂佛及彼弟子。所說事者,謂四念住等菩提分法。眾會事者,所謂八眾。 

  第一,「有情事」,跟有情相關的經文結集在這裡。其實佛陀對哪一部經文不是以有情作為重點呢?「有情事」主要放在有情的結構。有情的結構分成五類,就是五蘊(Skandha),「蘊」是聚集的意思,相較於「處」,五蘊就是「受用事」。蘊跟處的重點不太一樣,蘊是觀察我們的身心結構,從這個結構切入,理解如何離苦得樂。佛陀不是基於生理學、物理學的愛好,帶著大家來看我們的身心結構,而是讓我們在這樣的一個結構下,如何離苦得樂?這是核心價值。
  經過比較研究發現,漢譯《雜阿含經》從五蘊相應開始,也就是把「有情事」放在第一。南傳佛教巴利文大藏經,先把「八眾誦」,就是歌謠、詩歌,通俗弘法的一些有趣的故事放在前面。所以我才會跟大家分析說,就整個《阿含經》的結構,北傳佛教這樣的鋪設方式在邏輯上是合理的。巴利藏的模式是先帶一些趣味故事進來,讓大家對《阿含經》的教學有親切感。你如果沒學過佛法,打開「蘊相應教」的經文,會發現一個小經接一個小經,前面一則跟後面一則看起來好像沒差多少,有時候就是一句話幾個字的差別,你很難進入情境。這個時候,老師的教學對大家的幫助就在這裡。
  為什麼《雜阿含經》有這麼多小經放在最前面?其實就像一個教學嚴格的老師,教你做任何運動的時候,都先要做一些基礎的教學。例如:你想學拳術,老師說不急,你先蹲馬步,天天沒事就讓你蹲馬步,你覺得好枯燥,可那就是一個基礎功夫,每一個姿勢他都會細細拆解出來,叫你反覆練到熟悉。
  所以北傳佛教對於《阿含經》的教學,是以比丘、比丘尼僧人為主,要我們一小經一小經把基礎紮穩,然後串在一起,後面就會有一些比較有故事性的經典,讓我們讀起來比較輕鬆。因為那些分解動作前面都做過,後面老師給你打一套太極拳的時候,你才不會看著頭昏眼花,不知道從哪裡學起。每一個基礎功你都會了,連接在一起,老師做的很順暢,你就看懂了,而且也可以慢慢跟著學。
  可是對於讀者而言,沒有老師帶領會覺得好枯燥。我以前剛讀《雜阿含經》的時候,就是一小經一小經讀,讀得有點不知所云,不知道重點在哪裡。現在我整理講義,試著讓大家能夠比較輕鬆感受到經文的智慧,而不會只是因為那一小經一小經,讓你一開始覺得枯燥而失去了興趣。
  於是摘錄一些經文,摘錄並不是就我個人的喜好,想摘什麼就摘什麼,所摘的每一部經,那些基礎功就蘊藏在這裡。這些經幾乎都是一則故事,有一個情節在那裡,我們可以看到某一些的對話,或者是佛陀教學的內容,這些內容就在那些小經裡。於是我用故事切入,然後讓大家去看,串在一起的這些內容是什麼,再告訴大家,這是一個套裝的句型,這個句型在很多地方都出現。因為有故事作為線索,讀起來會比較有趣味。
佛陀說法有三大構面,就是「蘊、處、因緣」。前面講九事,蘊就是「有情事」。處是「受用事」。至於因緣,那就多了,包括「生起事」、「安住事」、「染淨事」,諸如此類,都是在因緣這一構面之中。緊接著就要證明,為什麼佛陀說法的三大構面在九事裡面?我特別把「蘊、處、因緣」這三個關鍵字提出來?在《雜阿含經》第200經裡面,有提到這三大構面。

二、善哉佛陀!請您為我說法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衞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尊者羅睺羅往詣佛所,稽首佛足,退坐一面,白佛言:「善哉!世尊!為我說法,我聞法已,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已,如是思惟:所以族姓子剃除鬚髮,正信、非家、出家學道,修持梵行,見法自知作證: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經文描述的地點,一般都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中印度有東西兩大重鎮,東方是王舍城,王舍城的竹林精舍在摩羯陀國。西方就是中印度比較靠西,其實也在北印度正中間那一帶。西方大國憍薩羅國首都在舍衛城,舍衛城有一個精舍叫做祇樹給孤獨園,一般稱做祇園精舍。這個精舍的來源非常有趣,故事在這裡就不說了。總之,這是一個佛陀弘法的重鎮。
  故事主角羅睺羅,是佛陀俗世時的兒子,他很小出家,佛陀叫舍利弗做他的師父。舍利弗是佛陀智慧第一的弟子,佛陀並沒有把兒子拉到身邊,反而稍稍退遠一點,要徒弟帶著他。羅睺羅在舍利弗座下學習佛法精進修道,有一天他來找佛陀。這裡有一些模組句型。例如:「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族姓子剃除鬚髮,正信非家、出家學道,修持梵行」以及「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大家讀《阿含經》的時候,心裡要有一個理解,這些模組句型在經典裡面會反覆出現。所以佛陀一開始就一則小經一則小經的,讓我們對於每一個詞彙,每一串句型,有深刻全面精准的理解。
  佛陀說法,結集者如果一開始就只是講述故事,對於那些細節要精準分辨的,可能就糊弄過去,因為我們就注意看故事了。在這裡佛陀是教學者,羅睺羅是受教者,羅睺羅主動問佛陀,不是佛陀主動教學。羅睺羅說:「善哉佛陀!請您為我說法,聽法以後我會到安靜的地方獨處,專精思維法義。」「族姓子剃除鬚髮,正信、非家、出家學道,修持梵行,見法自知作證。」為什麼自稱「族姓子」?因為佛陀是剎帝利貴族階級,佛陀的兒子當然也是剎帝利。族姓子通常指家世背景不錯的二代、三代。他雖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卻看到了家的局限,剃除鬚髮依於正信而學道。
  「見法自知作證」,見法就是已經證得了初果須陀洹,證得聖果,而且能夠自己證明證得聖果,這點很重要。現在很多宗教界的狂人喜歡給人授記,說你已經開悟了,已經證果了。被授記的高興得要命,可是為什麼不是「見法自知作證」呢?佛陀的教學很清楚,一個人如果證果了開悟了不需要別人告訴他,他應該知道而且能夠去檢核,檢核以後發現到有如下一些特徵,這些特徵可以證明已經見法。
  後面「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就不只是見法而已,而是證得阿羅漢果。一個人要自己檢核,我的生命到了這一世就是盡頭,不會有下一生的存有。為什麼阿羅漢知道不受後有?因為他清楚知道煩惱已經斷盡,清淨行已立,該做的功課全部做完,所以阿羅漢叫做無學。只是見法知法的初果須陀洹叫做有學,初果、二果、三果都是有學。

三、佛告羅睺羅為人講解佛法

爾時,世尊觀察羅睺羅心,解脫慧未熟,未堪任受增上法。問羅睺羅言:「汝以授人五受陰未?」羅睺羅白佛:「未也。世尊!」佛告羅睺羅:「汝當為人演說五受陰。」爾時,羅睺羅受佛教已,於異時為人演說五受陰,說已,還詣佛所,稽首佛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我已為人說五受陰,唯願世尊為我說法,我聞法已,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乃至自知不受後有。」3 

  「五受陰」,後來翻譯成「五蘊」,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一種空間上的佔有,就構成了這個地方這個物體的覆蓋面,所以「陰」表示覆蓋,有時候也加個草字頭,叫著「五蔭」。加一個「受」字,這個「受」不是接受,經常是指取,「五受陰」就是「五取蘊」。每一個眾生會把五種質素牢牢抓住,五蘊就是這五個質素,所謂色(rūpa)不是指顏色,而是指所有的物質,受、想、行、識屬於心的部分。就有情來說,佛陀的五蘊教學是詳於心理的結構,略於生理的結構。但是,佛陀教學都從色法講起,其他「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為什麼?因為色法是物質,它有變礙的特徵,在空間會佔據一個位置。佔據了那個位置,不管是多小的顆粒,別的顆粒就進不來,它也不是永恆不變的,會隨著因緣條件變化而變化。例如:一根木頭,看起來相當紮實密度很高,可是年復一年,這根木頭經過風化作用就脆弱了。受、想、行、識這四者,「受」是領納,接受情境,產生情感跟情緒的反彈反射。「想」是理智的一種運轉,看到聽到一些聲音一個畫面,捕捉下來就是取相。這是我們理智作用非常重要的環節,因為有了這個相作為根據,你就可以認知它分析它,乃至歸納思考。
  佛陀一再提醒我們,要如實正觀自己的色、受、想、行、識,可是他不會說要正想。因為觀代表我們儘量學習著,以一個冷靜的客觀者身份去觀察。而且這個觀察要拉長時間去看它的變化,甚至要拉大空間,更深的層面去看到底發生什麼事?可是「想」經常是一個構想。所以學佛第一件事情要用觀的不用想的,很多世間的恩怨情仇都是想出來的。
  例如:你看到一個人擺一張臭臉,如果你學習著如實正觀就會想,我再觀察一下看看他怎麼回事,或者直接問他有什麼事發生,不要去猜疑。可是很多人開始看到這張臭臉就取了這個相,於是就想,這個人為什麼要擺一張臭臉?我惹了他嗎?然後就開始胡思亂想,昨天、前天我跟他怎麼互動?他未免太小氣了吧,就這樣一直想。接下來,甚至也開始擺張臭臉給對方看,兩個人莫名其妙就進入冷戰狀態。
  可是如果你用觀的,也許就會再仔細看一下,可能你會發現,好像每一個人過來,他的臉都是冷冰冰的。你就不會再去取一個相,認為那個跟我有關。即便發現他只有對你,可是你要如實正觀不要用猜的,乾脆就問他,我做錯了什麼?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需要道歉?這就是佛陀教學中為什麼把「想」放在這裡,它是我們理智作用裡面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不可或缺。所有文學藝術都是靠豐富的想像而來,但是想的經常跟真的有距離,這是佛陀教學的重點。
  「受、想、行」都屬於心理的運轉,除了感情跟理智之外,包括意志在內的所有心理運行,都放在「行」這個名詞下面。「識」(Vijñāna)指心智,這是有情的特色,動物都有識可以去做分辨,貓貓、狗狗沒有豐富的語彙,但也會分辨我們的臉色是好還是壞,是快樂還是哀傷。相較之下,非有情類在這方面就看不出這樣的特徵。
「受、想、行」,所有基於感情、理智的承受,跟想像、分析、歸納等所產生的運轉,以「思」為首,當你在佛經裡看到「思」,不要以為在講思想,這個思就是指意志。我們除了物理的身體結構,其他三個重點就是感情、理智、意志。「色、受、想、行」都是識的分辨,識的了別所安住的處所,這也叫做四種識住,識住於「色、受、想、行」。

四、汝當為人演說六入處

  這邊特別講到「五取蘊」,也就是「五受陰」,表示有情抓住五蘊不放。我們只要活著還有一口氣,一定抓住身體不放,即便昏倒了,也還是本能的抓住自己的身體,讓心臟繼續跳動,呼吸儘量順暢,全身血液帶動,新陳代謝繼續。這就是有情的特徵,太愛自己,一定要抓住這個身心的組合不放,所以叫做五取蘊。
  佛陀怎麼去看待羅睺羅的要求?他並不是立刻說:你過來我教你。也不是說你去跟舍利弗學就好了,為什麼來找我。佛陀觀察羅睺羅「心解脫慧未熟」,也就是他心理運轉朝向解脫方向,那樣的智慧還沒有成熟。「未堪任受增上法」,增上是以某一個基礎來強化,使得自己進入到下一個階段,依此而增強,所以叫做增上。目前依於此教學而讓他進步的這個法,他還不堪任接受。
  所以就用反問的方式進行彼此的對話。他問羅睺羅:「汝以授人五受陰未」?你有教授他人五取蘊的道理沒有?羅睺羅說沒有。佛陀直截了當地說,你應該為他們講五取蘊法。羅睺羅接受佛陀的教導,為他人講說五取蘊。「說已,還詣佛所,稽首佛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我已為人說五受陰,唯願世尊為我說法!我聞法已,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乃至自知不受後有。』」這個套裝句型又出現了。他說我已經做好功課,您能不能教我?

爾時,世尊復觀察羅睺羅心,解脫智未熟,不堪任受增上法。問羅睺羅言:「汝為人說六入處未?」羅睺羅白佛:「未也。世尊!」佛告羅睺羅:「汝當為人演說六入處。」爾時,羅睺羅於異時為人演說六入處,說六入處已,來詣佛所,稽首禮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我已為人演說六入處,唯願世尊為我說法,我聞法已,當獨一靜處,專精思惟,不放逸住,乃至自知不受後有。」 

  為什麼叫「六入處」?因為訊息都是從這些感官進來的,因此也叫做六處、六根。「眼、耳、鼻、舌、身」詳于生理的分析,心理的部分只總結成為一個「意」,生理的部分開展出五個,五加一。不像前面的五蘊是一加四,這不是數目不同的問題,而是它的重點不同。於是你就可以理解,為什麼前面那個「蘊」叫做有情事,「處」叫做受用事。因為這邊的重點在於受用,就是我們作為有情,一定是五根齊張在承受資訊,不止是單面的承受,我們也會釋放資訊。承受訊息,釋放訊息靠這六個地方,佛陀把這些相關內容做一個解析,重點放在如何離苦得樂。所以要羅睺羅「汝當為人演說六入處。」告訴他注意觀察這些內容,核心的法則就是觀無常。
  作為教育家,如何讓受教者理解教學內容,要有方法。佛陀面對羅睺羅這樣的程度,使用了一個高明的教學方式,就是讓對方把這些聽來的道理反覆去講說。作為教學工作者我們非常清楚,就是看一遍或者聽一遍,遠不如自己講一遍。例如:《阿含經》我二十多歲剛出家就看過,看不懂放在旁邊也沒有壓力。可是如果要講這部經,那就一定要讓自己先通達。講說一遍,你心的專注力、觀察力是會增加的,有助於自己對於此法的通達。
  佛陀是一位非常成功的教育家,他跟弟子們的互動相當有趣,有時候他並不立刻就把答案講出來,反而是反問對方。這在希臘哲學很有名,叫做產婆術。蘇格拉底這位哲學家,經常也是不立刻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反過來問對方,問到對方終於理解自己的問題卡在哪裡。就像產婆接生,不是自己去把小嬰兒拉出來,而是要產婦自己不斷使力,然後慢慢把嬰兒推出來。
  佛陀在這裡沒有用產婆術,他已經知道對方的問題在哪裡,就直接告訴他要加強哪一部分。加強什麼部分呢?羅睺羅師父舍利弗尊者,智慧第一,法義他常聽,老師說佛法他不會不理解,問題在於他「心解脫慧未熟」。現在不只是聽而已,而是要說,因為說是一個考驗,要說到聽的人懂,說到聽的人有意願聽,而且有意願跟著學。此刻他心的專注投入程度,跟單純聽是不一樣的,所以聽一遍就不如說一遍,說一遍甚至於不如寫一遍。佛陀並沒有說,你去好好找一棵樹,坐在樹下打坐,沒有開悟不准站起來。相反,你要先去幫助別人,讓別人理解就是對你最大的幫助。所以從這可以看到,佛法對於利己跟利他,從來不是靠邊站的。
  佛陀從來不一刀切,把利己當做是無聊或無恥的,然後要所有的人都只能利他。他是就著我們每一個生命的利己本能來教學,因為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獲得利益,就像羅睺羅,他就希望獲得解脫,在佛法中得到利益安樂。這時佛陀並沒有說,你怎麼那麼不懂事,你師父舍利弗一天到晚忙著度人,你要去幫忙。因為這是每一個生命的利己本能,希望能夠見法自知作證這是好事,即便這也是利己,可是對他的生命,對別人都有幫助。
  佛陀的教學很技巧,讓對方依于利己的需求設定功課給他做,做了以後就會發現,在這個過程中,他體會到利他之樂。例如:來生你要幸福快樂,就要四種具足,你要佈施,持戒。你希望來生消災免難,就不要給人家製造災難,你要持戒,持戒限縮自己的言語行為,省得干犯別人。你要把你所擁有的資源分享給他人,讓別人因此而舒適快樂,這樣你感召到的就會是你未來的舒適快樂,無形之中就架構了一個從利己到利他的橋樑。正如羅睺羅為了利己而為人講經說法,講到最後豁然開悟,於是他在利他之中完成了利己。

五、何故不見真實?

  接下來講述的是《雜阿含經》第30經,我下的標題是「何故不見真實」?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爾時,尊者舍利弗在耆闍崛山中。時,有長者子名輸屢那。日日遊行,到耆闍崛山,詣尊者舍利弗,問訊起居已,卻坐一面,語舍利弗言:「若諸沙門、婆羅門於無常色、變易、不安隱色言:『我勝、我等、我劣。』何故沙門、婆羅門作如是想,而不見真實?若沙門、婆羅門於無常、變易、不安隱受、想、行、識而言:『我勝、我等、我劣。』何故沙門、婆羅門作如是想,而不見真實? 

  輸屢那是一位長者子,他到耆闍崛山去拜會舍利弗尊者。他說:我們五蘊的結構是因緣條件的組合,處於變動不安穩的狀態。既然不安穩,那些宗教人士為什麼總是在計較「我勝、我等、我劣」?輸屢那為什麼問這個問題?這個日日遊行的長者子,來到舍利弗尊者這裡之前,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參訪高僧大德尋求真理。當他聽這些沙門、婆羅門講到自己的法的時候,難免都會有一種較勁的心,說我比他強,我沒有輸他這一類的話語。
  輸屢那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他想這有什麼好爭的,一切都無常。這些沙門、婆羅門,你們是宗教人士,明明應該有這種智慧,知道這一切都不是那麼穩定的,可是為什麼還會如此介意而作如是想?這樣就不見真實意,永遠都卡在我勝、我等、我劣的較勁心理。他的問題非常犀利,洞察了宗教人士的問題,宗教人士看起來很像什麼都放下了,尤其是沙門,沙門放棄了自己的種姓,放棄了地位身份,放棄了自己的財富,一無所有的出家。結果出家以後還是放不下,還有去跟人家比較的心。這是他的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何所計而不見真實?」他們到底是在計較什麼?以至於老是卡在勝負之心。這兩個問題,照理舍利弗可以一個一個的回答,先講何故如此?接下來再講,到底計較了什麼以至於如此。舍利弗的回答就是產婆術,他不是立刻把標準答案講給輸屢那聽,而是像產婆催生一般,在問答之間讓輸屢那去理解問題的癥結點。
  先從「色」問,色是恒常還是無常的?問完了再問「受、想、行、識」。進一步繼續問:「輸屢那!若無常,為是苦耶?」痛苦的事情讓我們覺得痛苦,快樂的事情如果會灰飛煙滅,也會帶給我們苦感,只要是無常就會帶來苦感。佛法不是只講苦不講樂,佛陀重視的是離苦得樂,可是一定要把苦的真相講清楚,才讓我們知道樂要從哪裡取得。
  無常、苦是變易法,聖弟子在這無常苦的色法,乃至於受想行識法中,看得到「是我、異我、相在」嗎?「無常故苦,苦故非我」,這是一個套裝句型。在這裡用問答的方式展現無常帶來的苦感。這個苦感要注意,佛弟子轉凡成聖的關鍵在於,在這個無常而產生苦感的現象中找不到有一個我。你我在色法中看到了我嗎?如果看到我,為什麼這個我如此的不由自主,無法自主也無法宰控情境?難道在色法以外有個我?或者是我在色法之中,色法在我之中?那就是所謂的「相在」。
  輸屢那很聰明,他說都不是。從自己的經驗法則就知道,我無法自我掌控,我無法掌控情境,不是在這個肉體以外去找我,也不是在肉體內去找一個深深的我。只是肉體跟心靈的組合體,它相對穩定,讓我有個錯覺,覺得那個叫做我。聖弟子從這裡洞察到沒有真正的我,這只不過是相對穩定的一個組合體,佛家把它叫做一合相。《金剛經》云:「佛說一合相者,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所謂一合相,就是五蘊的組裝體。
  舍利弗讓輸屢那去理解,色中找不到我,色以外找不到我,色既不在我中,我也不在色中,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他有回答輸屢那前面提出的兩個問題嗎?何故沙門、婆羅門會計較我勝,我等,我劣?何故不見真實?他已經回答了何故?就是因為這些沙門、婆羅門不能在無常、苦、非我、異我、不相在,洞察這個組裝的五蘊是無我的。這個組裝起來的五蘊,表面上呈現了一合相,凡夫俗子的我們就難免會非常在意,我的處境怎麼樣?我是比別人強還是比別人弱?以後各位在佛經裡看到這一合相就有親切感了。

六、何所計而不見真實?

  接下來「何所計」,到底是計著於什麼而不見真實?原來這個一合相相對穩定,確實很難洞察它無法獨立自存,不過是很多因緣條件的組合體。我們計執的色、受、想、行、識,怎樣拆解出來?這才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不能只靠理解,課堂上我講你也聽到了,你我都理解了,可是很多人一輩子還是很計較。這個功課要怎樣做?他在計著色、受、想、行、識的穩定相,如何給他解構?這時要有功力不是只靠認知,從知道到做到就是修行。

輸屢那!當知色,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麁、若細,若好、若醜,若遠、若近,彼一切色不是我、不異我、不相在,是名如實知。如是受、想、行、識,若過去、若未來、若現在,若內、若外,若麁、若細,若好、若醜,若遠、若近,彼一切識不是我、不異我、不相在,是名如實知。輸屢那!如是於色、受、想、行、識生厭,離欲、解脫,解脫知見:『我生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後有。』」 

  過去、未來、現在,是時間上的三個段落。內跟外,是空間,以自己為主體,有內有外。精細,那是品質。好醜,是樣貌。遠近,是距離。這是佛陀教學的重點,我們就是計著於相對穩定的五蘊一合相。那我們如何如實知見?要做如是觀。如實知見以後才終於發現,這個一合相並不是那麼緊密,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剎那都在變化,你要抓也抓不住,抓不住的東西你何必去抓。這不是透過概念理解,而是自己體驗到的。那要怎麼觀?佛陀在這裡做了十一項的拆解。首先,在時間之流裡面你要去觀察,過去、未來、現在的色身。
  身體是你最寶愛的對象,你要去觀察你身體的內在,乃至身體之外的其他物質,你要去觀察它是粗還是細?粗跟細是相對的。例如:桌子上面鋪著玻璃,你就知道這個平面非常細滑,旁邊有條毛巾,你摸一摸就是粗的。所以粗跟細你要去覺知它。另外,樣貌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遠看還是近看?這也是一個重點。你要借助這十一個項目的教學學習,洞察這個色不是我、不異我、不相在。你在意自己的身體,不在意外在的事物,就像樹葉飄落下來,無常、無常,你在意嗎?你不在意。所以我們觀察自己為優先,觀察不是在色法裡面有個我,不是在色法外面有個我,也不是我在色法之中、色法在我之中。受、想、行、識都要用這套方式來觀察。


註釋:

  參見《瑜伽師地論》卷3,CBETA 2023.Q4, T30, no. 1579, p. 294a21-24。
  參見《雜阿含經》卷1,CBETA 2023.Q4, T02, no. 99, p. 5a12。
  參見《雜阿含經》卷8,CBETA 2023.Q4, T02, no. 99, p. 51a23-25。
  參見《雜阿含經》卷8,CBETA 2023.Q4, T02, no. 99, p. 51b3-4。
  參見《雜阿含經》卷1,CBETA 2023.Q4, T02, no. 99, p. 6a29-b1。
  參見《雜阿含經》卷1,CBETA 2023.Q4, T02, no. 99, p. 6b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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