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恩師
慧寂、慧澄恭撰
我們的恩師,日慧老和尚,俗名佘化龍,生於民國十五年五月九日,祖籍湖北省陽新縣。他是書香子弟,父親後來從商,並從事國民政府地下工作,母親體弱,在他十九歲時病故。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易手,佘家被打入黑五類,父親為國殉難,師父隻身逃至香港。後響應胡璉將軍號招青年軍而投筆從戎,最初分派於陸軍官校,為第廿二期政工,因成績優異,轉任空軍總部參謀官。民國五十二年因眼疾申請退伍(為假退伍),後轉至空軍至公中學校擔任史學教員,延至民國五十六年正式退伍。
師父早於大學求學時期即已接觸佛法,來台後在至公中學教書時,為研究中國理學而再度接觸佛學。由於對部分佛理一知半解,為求深入而開始學佛,並至台北慧日講堂聆聽印順老法師講經,也因此有緣於民國五十二年九月皈依於印公座下,自此展開師父一心學佛的後半生涯。從民國五十二年起至五十六年正式退休以前,每年寒暑假師父必到獅頭山.元光寺借住鑽研佛法。正式退伍時年四十一,因嚮往僧團生活曾求剃度出家,但由因緣不具,不得逐願。次年八月終於機緣成熟,在本明老和尚座下剃染出家,隔年於基隆.海會寺受具足戒。
受戒期間於戒場中認識張澄基教授的母親。張老太太早年皈依貢噶上師,當時師父正苦於修行欠缺師承,得知西藏密教修行次第傳承未斷,故特請老太太引見,認識張澄基教授,由張教授的因緣承接了白教(噶舉派),授阿闍黎灌頂。隨後並於彰化.澄園閉關三年,專修四加行及大手印。此間還寫了一篇〈華嚴法界觀〉(此文曾刊於內明雜誌)因而開啟了他對菩薩道次第的初步了解及爾後深入探討的先機。出關後,掛單於中壢.圓光寺,當時中央大學佛學社正在找尋指導法師,知圓光寺有位善說法者,遂帶領社員前來親近,師父因此與該社社員結下師徒之緣,有人甚至在多年後追隨老和尚出家學佛。當時徐勤安居士也借住於此,因而得以就近聞法。之後師父的上人本明老和尚,受信徒邀請接任中壢平鎮鄉.山子頂.湧光寺住持,特命師父助理寺務,師父於是轉往該寺。徐勤安居士也隨師至此,並隨師出家,法號慧嚴,是師父首位出家弟子,今留學於德國。
師父有感於顯教的修持法門師承已佚,無人能教,遂欲將藏密的修行次第發揚光大。因慧嚴師的外公出家,任苗栗縣頭屋鄉.慈願寺住持,經此因緣的牽引,並在當地信眾邀請下,師父毅然來到苗栗興建道場——觀自在蘭若。豈料道場興建完成,正欲展開密法修行心要的弘傳,以導正富祕窮禪的偏頗觀念時,尚未堅固的法幢,?遭到時風嚴厲的考驗。因為台灣密教突然盛行,喇嘛紛紛來台傳法灌頂,信眾趨之若鶩,變相地只求灌頂不知求法。事已至此,師父自知時不我予。加上師父體悟到大手印與參禪無異,且參禪比大手印單純,故於民國八十一年第三期工程興建時,將大悲壇城移至頂樓,大殿改奉? 本師釋迦牟尼佛,此後修行法門改為參禪──參無字話頭,並於每年新正期間,舉辦禪七。師父除自任主七和尚外,還隨堂開示參禪法要。此中,民國八十三年還分別為出家眾與在家弟子各別舉辦一場。這樣直至民國九十五年才因年邁而停辦,改為內眾兩週的禪修。除此之外,平常週日固定舉辦一日禪修,以為內、外二眾的共修項目。
師父建此道場,目的為修行,故立名「蘭若」。早年他本想閉?,專意實修,奈何事與願違,病障重重,時修時輟,不得已改弦易轍,為弟子們開堂講課,同時也在諸大佛學院授課。例如:
1. 民國七十二年應如悟法師聘請,於圓光佛學院高級部講「華嚴思想」。
2. 民國七十四年應星雲法師之邀聘為中國佛教研究所男眾部教師,講「華嚴思想史」。
3. 民國七十六年至八十三年受聘於新竹.福嚴佛學院高級部,開講「中觀宗義」。
4. 民國七十七年曹剛法師辦青年佛學夏令營,應邀講「中觀二諦論」。
5. 民國七十九年至八十一年傳授香光寺尼眾「觀音法」,八十一年時還受聘為香光尼眾佛學院教師,講岡波巴大師的《大乘菩薩菩提道次第廣論》。
民國七十七年新正禪修期間,師父染患腸炎,腹瀉不止,為不擾大眾用功,延至元宵前夕才住院治療,又因醫生忽略他過瘦的體型用藥過量,造成永久傷害,自此到死,皆為腸疾所苦,尤其晚年更是腸熱難忍,苦不堪言。雖如是,為法為教仍治學、講課不倦,不敢悚忽!此後著作陸續由慧炬出版社出版成書,計有六書。其中部頭大的有三套:《佛教四大部派宗義講釋》、《華嚴法海微波》、《伏心寮聞思集》,每一部都分上、下兩冊。《佛教四大部派宗義講釋》一書,其弟子慧澄曾於台中.慈善寺開課,先後共費二百五十多小時始終其業,並作成mp3光碟流通,頗受好評,此書因而成為部份佛學院的教科書。另三冊是單行本:《佛法的基本知識》、《禪七講話》、《般若心經略說與金剛經箋註合刊本》。其中以《禪七講話》廣受青睞,法鼓山禪七開示即是採用此書作為教材。《金剛經箋註》是師父最後的遺著,擬與《般若心經略說》合刊為一書,目前尚未出版,只有影印本。另有《金剛經》自誦校點本,是師父親自標讀,易於解經與讀誦。
師父剛於今年四月二十七日圓滿講完《金剛經》,自此老人的身體每況愈下,但仍為法忘軀,五月間又寫了一篇〈入中論疑文條辯〉。好像有預感似的,寫完隨即為內眾解說。六月初舊疾趨重,是月十二日(農曆五月九日)過完八十三歲生日後,於十八日北上台大醫院就醫,經一星期的住院治療,腸胃已見改善,不再灼熱難當,胃口也轉好。怎知,腸胃好轉,卻又因為醫院冷氣而著涼感冒。初時並不嚴重,也未加注意,即辦理出院。回蘭若後,咳嗽加劇,本以為吃吃成藥即可,老人的心仍繫於法上,離再次住院只有五天的時間,又寫成了一篇〈入中論四諦義辯〉,初稿已成,尚待定稿。未料感冒加重,忽冷忽熱,高燒至三十九度多,偏偏當天是星期假日,就醫不便,因而自行服消炎解熱藥,高燒因而緩解,也能進食,以為漸能好轉。因先前發燒時曾與其主治醫師聯絡,醫師於星期一早上來電告知,可以北上住院治療,於是六月三十日又再住進臺大醫院,豈料此去,病情不但未見改善,反而迅速惡化,於七月五日凌晨兩點許接到院方病危通知,至七月六日早上九點四十五分因肺炎病故於臺大醫院。遺留未完稿於手提包內。
師父病危時,親口告知主治醫師:他不急救,並願將遺體捐做醫學解剖研究之用。直至最後,老人意念清楚,心不顛倒,毫無畏懼地面對自己的無常,從容不迫地追隨文殊行履,何等灑脫!成為弟子們與週遭醫護人員心目中的最佳僧侶典範。遺囑中也囑咐不得辦追悼會,不發訃文,一切從簡。弟子們不敢違逆師命。今謹以近三週的紀念共修功德,?向恩師與法界眾生共成佛菩提,實難報師恩於億萬分之一。走筆至此,哽咽悲痛,嘆良師遠離,慧日已闇,從今爾後,難再聽聞恩師的法音及教誡,曷已欷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