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欲無言

釋昭慧

        許多人問我：「最近為何很少在報端看到妳的文章？」

        說實在話，「忙碌」是一個很重要的理由。綠色執政帶給高教最大的「禮物」，就是將大學的脖子越栓越緊，祭出各種「卓越計畫」與獎補助款，讓大學乖乖就範，接受各種量化的評鑑。這樣一來，大學行政單位承受著無比的壓力，當然也不免要求教學與學術單位成員共同承接壓力。

        作為學校的一份子，怎忍事事置之度外？逢遇同事因工作壓力大而不滿之時，我總是勸慰他們：「我們是學校的命運共同體，行政主管比我們的壓力還大，所以就多多分勞吧！」於是，「忙」，就成了從事高教所無可避免的現實。記得朱建民教授有一次在餐敘中提到，他遇到想投入學界的僧尼，笑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闖進來！」誠哉斯言！

        幾番遇到政客大鳴大放要「開放博弈」，很想開個記者會來逐一反駁謬論，嚴正抗議政商勾結，都因為「忙碌」的緣故，而暫時放過他們一馬！動物保護、環境保護、生態保育的議題，亦不例外，停在腦中的想法居多，卻鮮有時間將它們訴諸時論與具體行動。不免自嘲：快變成了「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

        這就是綠營政客比藍營政客高明的地方，藍營的退休高官，必當扼腕歎惜當年不善此途，竟日為應付種種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而疲於奔命！如今可好了！學者忙著應付評鑑、量產論文，都已弄到幾乎「過勞死」，哪還有時間在社會上「管閒事」？因此，以社運起家的綠色執政，竟能不費一兵一卒地，讓許多學者在「無暇管閒事」的無奈心情下自動繳械，離開社運戰場，被乖乖地拴在各種評量表與企劃案中爬格子。

        這三年來，每逢暑期，必須填寫冗長的「專任教師教學研究及服務績效評分表」，而且必須一一附錄相關證明資料，來道出自己一整年在教學、研究與服務三方面的「豐功偉業」。個人雖然因此而連續三年獲頒「研究績優教師獎」，但依然視「填寫教師評分表」為畏途，因為填寫表格與蒐尋年度相關資料的時間，實在是太冗長了。

        量化的評量方式，逼著學者儘其所能以「量產」學術作品，未免像在強迫飼料雞長出贅肉一般，這讓我這一向快筆的人，「叛逆」的劣根性也悄然發作，產生了深重的文字倦怠症，非常厭於提筆寫作。因此連帶地，連時論文章都在「忙碌」與「倦怠」的兩重因素下，幾近中輟。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陳水扁總統所說的：「台灣只有統獨問題，沒有左右問題。」社運工作者多具有「左派」性格，為弱勢發聲以抗拒政商強權。既然只剩「統獨問題」，那麼，除了「統獨」為熱門議題之外，其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三月間，好不容易籌備了一場「台灣宗教女性年」記者會，各宗教代表與學者都踴躍參加，擬為宗教女性平權而發聲。萬萬沒有料到，記者會舉行前一天，阿扁總統突然聲明「四要一沒有」，立即聚集了所有新聞焦點，連股市都為之震盪。

        翌日記者會幾乎開天窗，只有兩位記者到場，因為各媒體記者悉數趕場，參加「四要一沒有」相關議題的記者會。連到場的「唯二」——兩位記者發新聞稿後，也只有一家媒體刊出本則新聞。我原擬配合本次記者會，順勢寫一篇時論來投書報端，也「識相」地立刻煞車了。原因無他，阿扁總統說對了：「台灣只有統獨問題，沒有左右問題。」果然，連續一週，藍、綠兩派媒體的社論、專論與讀者投書，紛紛針對「四要一沒有」，形成熱情有加的正反兩方「啦啦隊」！

        唉！這樣的媒體生態，確實印證了阿扁總統的先見之明！予欲無言，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九六、四、三　于尊悔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