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已遠──憶念傳道法師
吳一忠 (佛教弘誓學院畢業校友)
書寫這篇紀念文備感沉痛。猶記四年前,傳道法師七十歲前,我曾為文〈平生風義兼師友——側寫傳道法師〉,表示祝賀和感恩。(收錄在《傳道法師七秩祝壽文集》)誰料四年後,傳道法師示寂,寫的居然是追思文,好個世間無常啊!
民國一0三年十二月三十日傳道法師辭世,我當天早上得知消息,感到十分意外,隨即打電話到妙心寺求證。因為事出突然,師父們也不知如何是好,正請葬儀社的人前去處理。我當時算了一下,傳道法師才七十多歲,以現代人的年紀來算還年輕,約莫是心血管疾病所引起。事後得知,傳道法師身體不適逕送台南成大,但醫院搶救不積極,只打止痛針,一再延誤,才導致隔天清晨因血管破裂捨報,或許是因緣不具足吧!
民國一○四年元旦,我和同修南下妙心寺,感懷這位亦師亦友的長者,捻香祭拜後才知道,傳道法師辭世隔天就火化了,不要瞻仰遺容,無須哭泣悲哀,這作法令人非常震撼。我在想,若能因此打破佛弟子執著色身,對「後有愛」的執取,戀戀無止無休的觀念,實功德無量。尤其是八小時大體不能移動、意識脫離如烏龜脫殼、修行不夠易生瞋恨等思想,深植佛教徒的心中,傳道法師打破傳統,先進的作風,在佛教界可謂領導先驅,令我深感佩服,無畏無私,捨棄我執,擺脫俗世謬論,值得佛弟子學習。
《佛說無常經》:「生者皆歸死,容顏盡變衰,強力病所侵,無能免斯者。」色身已然敗壞,四大分崩離析,躲不過業力臨身,破屋終究傾倒,何必在乎必壞的身軀呢?套用印順導師的話:「死亡,不是你的摯友,不在乎你的感受,它不受歡迎;但既然來了,就當它是個朋友,不必拒絕它。」傳道法師生死豁達,不浮誇空談,視軀殼如敗瓦,可說是真正的實踐者。
傳道法師早已立下遺囑,不發訃聞,葬禮一切從簡,甚至不要土葬,開明的思想,何等自在瀟灑!我對此甚表認同,二十年前就立下遺囑、大體捐贈並放棄急救。傳道法師不喜歡舖張炫耀,不願弟子依循俗禮,但佛教弘誓學院以不忍不捨之情,毅然協同妙雲蘭若承辦一場追思大典,式場莊嚴隆重,佈置典雅,一事順暢,還有傳道法師影音說法,令人引發無限哀思。(參閱〈妙心堂上第四任住持上傳下道 衛公長老圓寂追思讚頌大典紀錄〉)期間花費的心力,足以表達對傳道長老最誠摯的敬意。
傳道法師生前做好安排,省卻後人許多困擾,這正符合他的個性。他不喜歡勞煩別人,無一代宗師的派頭,勞務親自下場,獨自承擔病苦,着力于文教志業,效法印順導師「為法忘軀」的精神,不捨眾生,直到生命最後一刻。色法總會「成、住、壞、空」,這器世間,除了法住法界,又何曾真正留下過什麼東西呢?凱薩大帝去世時,將兩手伸出棺木,向著世人表明他的清白——「他並沒帶走什麼」,傳道法師正是最佳典範。
傳道法師是領我進入佛門的關鍵,是我深究佛法義理的鑰匙,也是引領皈依印順導師的推手,過程不再贅述(文載《妙心雜誌》第65期〈淺談我所知道的印順導師〉)。只是感嘆「人命就在呼吸間」,該如何承繼慧命,效法傳道法師的身教言教,才是身為佛弟子的責任。
佛陀在世時,到忉利天為母說法三個月。返回人間之日,眾人次第迎接見佛,只有須菩提未到,但佛陀告知是須菩提先見到佛,並說:「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憶念傳道法師,應有這樣的觀念,只要延續傳道法師的觀念和作法,亦即「見法如見傳道,見傳道如見法」,不論是文教、弘法、環保、關注社會、扶弱濟貧各方面,都秉持犧牲奉獻的菩薩精神,就是對這位「人間佛教」悍將最好的禮讚。
慶幸的是,傳道法師的法眷都具有正知正見,戮力實踐傳道法師的理想,令正法久住。除了至親法眷承其教法,呂姝貞和伍麗滿兩位居士於追思大典前兩日剃度出家,她們兩人世學豐富、精研佛法,足以荷擔如來家業,成為佛門龍象。期許她們以傳道法師為榜樣,繼續弘揚「人間佛教」思想,以不枉傳道法師安立「圓真」「圓善」的法號。
回首和傳道法師的過往,妙雲蘭若聽法;員林山上摘荔枝;雲水居前談論法義;兩度拜會印順導師;參觀文教大樓圖書館等,感謝他的真心關懷。如今他雖然遠離紅塵婆娑,受他恩惠的人,將會永遠懷念他。「 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他開朗的笑聲,彷彿迴盪耳邊;思辯清晰的說法,依舊如雷貫耳;幽默的台灣俚語;值得回味再三;飄逸可親的身影,依然銘記不忘。慈悲樂觀的他,選擇十二月永別塵世,梅花初綻,遍賞寒梅少一人,令人備感遺憾。
撰寫此文,我不從傳道法師生前著墨,選擇從捨報後下筆,有其特別意義。望著傳道法師的相片,觀想他永離憂悲苦惱,不再承受病痛的折磨,誠心祝禱他早日乘願歸來,為苦難的人間獻身。一粒麥子掉落,不代表生命的結束,而是無止盡的延續。他的一言一行,將永存我們的腦海裡。
104.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