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契經驗的宗教對話——古倫神父蒞院記
釋傳法
97年2月3日下午,來自德國聖本篤修會的古倫(Anselm Grun)神父,在台北東門基督長老教會主任牧師盧俊義、許淑英伉儷、令嬡盧悅文小姐、德國四塔出版社版權主任威博斯女士、台灣南與北文化出版社主編吳信如小姐(德文翻譯)、范瑞薇與教友牧力先生的陪同下,到訪本院與昭慧、性廣法師進行跨宗教對談。
古倫神父是德國最有影響力的宗教與心靈導師,具有神學、哲學與企管博士學位,在聖本篤修道院擔任經營主管30年之久(德國聖本篤修道院已有1200年歷史,共有33個事業體,300多位員工與修士),其著作高達300本,被翻譯為30多國語言。由於他對社會心靈與教育輔導所做的貢獻,而於2007年獲德國巴伐利亞邦政府頒發「十字功績勳章」。古倫神父已有多本著作譯成中文,此行乃應南與北文化出版社之邀請,來台佈道。
是日下午3點,古倫神父身著一襲黑色道袍,帶著親切慈藹的微笑蒞臨本院,在參觀法印樓大殿、導師紀念室、圖書室之後,於嵐園觀賞本院之英文簡介影片,然後與昭慧、性廣法師進行「冥契經驗的宗教對話」。
古倫神父首先表示,在德國,一般以為佛教只是內在修練的宗教,他很高興看到佛教也在做社會參與的工作。他個人在德國曾學習日本禪宗七年。德國聖本篤修院有一位修士,同時也是禪師,建立了一處默想中心,有越來越朝向佛教的傾向。古倫神父觀察發現,許多靈修者禪修的目的,是在追求其個人與別人的不同,而非為自己的有限性感到謙卑。神父主張,工作與靈修應該要平衡,要透過工作,才能看到這個人的靈修境界,是不是真的。
昭慧法師回應道,從原始佛教經典來看,佛陀與社會的互動是很密切的,佛陀規定每日乞食的托缽制度,這使得比丘們必然要與社會互動,從而瞭解民間疾苦。佛陀本人也本諸「護生」理想,而對當時的政治人物有所建言,對階級嚴明的社會現象有所批判。由於眾生對他人漠不關心的病根在於我執,因此佛陀教比丘們體會身心的無常、無我。這不能單靠理智瞭解,還必須依內在的觀照,方能破除我執。
但許多修行人就只在內觀下功夫,甚至認為社會參與是一種干擾,會導致心性的「庸俗」。但是這樣的看法,也只是讓他們的我執更加強化,離聖道更遠。長年修行無著,就更是抱緊內修功課不放,其他一概視同閒岔。他們未必是為了「個人與別人的不同」,但如此確實會形成了一種「只顧自己」的心理習慣,就更不習慣去關懷眾生了。
另外,古倫神父也提出東西方宗教對「無我」的詮釋,以及冥契經驗的不同。他認為,佛教「無我」的狀態,在基督教本篤會來說,就是獻身給人群、上帝;如果沒有獻身給人群,就不可能獻身給上帝。他曾禪修七年,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經驗。初世紀天主教有一種聲音與呼吸配合的靈修方式,吸氣時念「耶穌基督」,呼氣時唸「求?垂憐我」。在達到最寂靜處時,將充滿了上帝的愛在裡面,這種體驗似乎與佛教的最寂靜處——空,有所近似。歐美不少禪修者,在達到完全淨空的境界之後,卻變得冷漠。
性廣法師回應道,禪修在佛教中有許多系統,觀想圖像、默唸聲音的修法是很基礎的,而且也並非是最好的方法。因為依神或佛的圖像與聲音而獲得宗教體驗,會有彼此信仰對象的不同,因此容易產生對立。例如:你唸「阿」,我唸「喔」,兩人都可以達到專注一心之後的體驗,但兩人各自會堅持自己所唸的「阿」或「喔」才是正確的,對方的是不正確的。
而聲音與影像也還不能入於禪定。慢慢進入思維停止的狀態,確實會有充滿快樂喜悅的感覺,至於如何詮釋它(例如:上帝的愛),則跟個人的文化系統有關。在這之上再進一步,所有苦樂情緒感受都將泯滅,但不是冷漠麻木,而是持心平等之「捨」。隨著定境粗細的不同,佛教禪修的寂靜程度,分為八個層次。
性廣法師又補充道:但這還只是禪定,接下來還要開發智慧,才能達到「無我」的狀態。見到「無我」不是抽象的概念,有了心專注安靜的禪定力,就可層層觀察身心質素的生滅無已,這時會真切體驗到:沒有一個不變而獨立的「我」存在。
古倫神父聽到這裡,也補充說明:有些靈修者觀想上帝的圖像,這種修法他認為是不對的,應該要超越對上帝、對耶穌的具體想像,而達於只能體驗卻非圖像的微妙境界。
在一旁聆聽的我們,對神父寬宏的胸襟與真誠的分享,深為感動。特別是他提到「靈修的效果,要在人際關係中加以驗證」,這與人間佛教的理念,恰是不謀而合。這場神父與法師之間的宗教對話相當精采,可惜古倫神父必須趕赴機場返德,因此對話只好畫下句點。一行人在用過晚餐之後,告辭離去。
事後盧牧師轉達,在赴機場的途中,古倫神父表示,這次弘誓之行,他感到非常歡喜,因為,他在德國從未見到女法師,這是他首次見到「女法師」,也是首次與「女法師」對談。尤令他驚訝的是,台灣的「女法師」居然如此優秀、很有學問,這給他的「刺激」很大,令他大開眼界。他很高興地說,如果兩年後還有機會來台灣,一定要再來弘誓學院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