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識學在現實生活中的運用
——記2016年千佛塔寺佛學講座
釋耀行
廣東梅州千佛塔寺是筆者的出家祖庭,2016年9月奉恩師上明下慧尼和尚之口諭,筆者返寺為佛學院師生及常住僧眾,做為期九天(20至28日)的佛學專題講座。本期講座共有學員150多位,其中出家眾有85位。
授課之初,原本設定的聽眾是佛學院的學生,所以,筆者擬定的講題是「初期瑜伽行派的修行理論及實踐方向」。意在從思想史的角度探討唯識學派,溯源於根本佛教、部派佛教,乃至作為初期大乘佛教的兩大正軌,在怎樣的時代背景下,相當程度的整理了聲聞佛教與大乘佛教的基本教理、修行綱目與證果次第。
可是始料不及的是,授課前一天晚上,才得悉本次講座是面對大眾的講座,也就是聽眾中既有佛學院師生,也有常住師父,以及隨喜旁聽的諸位佛友。這就意味著要臨時改變一些講授的內容。怎樣在短短的九天時間(27堂課時),將唯識學這門義理艱澀的課程,講得令聽者有連續聽下去的興趣,乃至假以時日能夠繼續學習唯識的相關經論,這對筆者來說無疑是極大的考驗。好在講題定的是「修行理論及實踐方向」,反覆權衡後,筆者決定,在簡述唯識史的基礎上,廣說實踐部分,而這也是聽者最關注的。唯識學源於瑜伽師的禪觀實修,因此論述唯識要義時,不廢「解行」,時時注意該學派指向的修行意義,導正因觀念錯誤產生的修行偏差,就顯得尤其重要。
在課時的安排上,承襲佛教弘誓學院三年學修「阿含研習營」的經驗,上午由筆者授課,下午安排學員分組討論課程內容,晚上再帶領學員靜坐。全天的課程奠定於聞思修的基礎上,令學員一掃單一的被動聞法,身體力行的投入到「法」的實踐中。筆者也正因為在學院舉辦的「阿含研習營」深得其味,所以本次講座沿襲了這樣的方式。其實,這也是佛陀教導弟子修學佛法的重要方法論,從原初的「阿含」聖典,乃至唯識學派的根本論典《瑜伽師地論》,在在處處都貫穿著這樣的學修次第。例如:《瑜伽師地論》「本地分」就詳細羅列出「聞所成地」、「思所成地」、「修所成地」之三地,爾後才進一步教授「聲聞地」與「菩薩地」。換言之,無論是聲聞行人還是菩薩行人,起修都必須依循聞思修的次第。這對於那些視聞法為「說食數寶」者流,無疑是有警示意義的!
基於聽講的學員程度參差,所修學的法門也林林總總,有學密持咒的、念佛求生淨土的、學戒持律的、參禪打坐的等等。而筆者之意,亦不在課程結束後多出一個專修唯識宗的。所以,扣準佛教的根本思想「緣起」,立足於「法」的闡述,而不在一一的法門中去比較彼此的優劣,以此減低聞法者的宗派成見,回歸到法的認知和學習中。結果,這樣的教學方式還真是有用!千佛塔寺是一座傳統的寺院,目前有150多位比丘尼在此修行,寺院設有專門的念佛堂,讓那些專修淨土的行人在此一心念佛。開講的第二天,就有熟悉的出家師兄弟告訴筆者,連那些住在念佛堂的出家師父也到法堂來聽課了,真是稀有難得!
千佛塔寺地處粵東山區,素有僑鄉之譽,加之恩師上人胸襟開闊,所以會集了來自各省市的參學者,來寺弘法的法師也絡繹不絕。本次返寺院授課期間,恰遇師父上人因法務外出,雖然走之前仔細交代妥當,要求所有常住眾參加課程,但筆者畢竟離常住多年,除去當年熟悉的幾位師兄弟,後來者都完全生疏。加之唯識學歷來以艱澀著稱,所以,除去佛學院的學生,很多常住眾是以結緣的心情來參加課程的。但是隨著課程的深入,逐漸感受到唯識學並不都是在講那些她們聽不懂的名相,反而是與我們生活中的起心動念息息相關的,正是這樣的認知牽動了想要繼續聽下去的意願。上午第一節課時間,因為很多住眾還在出早坡,無法準時上課,因此敦請佛學院教務長與筆者商議,將第一堂的時間延後,這樣她們就不會漏聽了。據說以前這樣的連續講座,是需要僧值師父去巡寮的,以督促那些懈怠的人前往聞法,像這樣積極踴躍的爭取全程聽課,是很少見的。
然而這並非筆者講授之功力使然,正如印公導師在《成佛之道》之偈頌所言:「依法以攝僧,和樂淨為本」。僧伽依法共住,組建「六和敬」僧團,如果彼此之間不能「見和同解」(法味同受)、「戒和同行」(行為規範的一致)、「利和同均」(財利共用),那一群捨家共住的修道人,要靠什麼來維繫道場的清淨以「令正法久住」呢?所以,建立清淨道風的前提,就得有持續精進的學風,古之大德求法若渴,今之學人當效法先賢,好樂於法,以法為侶,方不失出家之本。
佛法的修持離不開身心的認知,五蘊中除了「色」蘊是關乎生理的部分,其餘四類,「受、想、行、識」,都是對於心理的詳盡分析。到了唯識學派就更加強調心的功能性,依《華嚴經》「三界虛妄,但是一心作」之經意,奠定其「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的教證。瑜伽師在禪觀的修學中,定中影像異於現實狀況的經驗,也奠定其「唯識無境」的思想。所以,相較於其他的學派,唯識學更加強調對於「心」的瞭解和駕馭。基於這樣的認知,結合學員出家者的身份,筆者將教學重點放在對於自我心識的了知,以及在現實生活中如何同情共感,協調與他者的互動,從而達到淨化身心、慈憫眾生的目的。
晚間的禪修,先帶領學員依安般念為所緣,修習奢摩他,培養專注的心念。爾後,以「界分別觀」來觀察揀別四大的一一相狀。學員雖然在短時間內因定力不足無法如實觀照,但透過這樣的學習過程,讓她們明白了一個原理,那就是:在禪修中出現的一些身體覺受,諸如熱、冷、酸、脹,以及身體不自主的搖動等現象,並非她們所自認的境界現前,其實那只是單純的四大運作在身體的呈現而已。
農曆八月,粵東地區仍然酷熱難耐,學員們雖然汗透衣襟,卻每天準時到法堂靜坐。正是因為觀念的導正,「疑蓋」消融,所以眾人能夠以更平穩的身心投入到觀察呼吸的正念中,自得清涼。
這期間有個小小的插曲,這次本打算帶著大家一起修修慈悲觀,但是由於課時的限定,無法圓滿。而大眾又念茲在茲,所以,筆者給學員佈置了一個課後作業,回去以後,找你平日最不想跟她說話的人,跟她主動問候,表達你的善意,用實際行動來實踐慈悲的意涵。
再來,下課時段,筆者見到道場中的出家眾,無論是作務中,還是迎面相遇,不知是拙於表達,還是不習慣與人互動,往往不是低頭匆匆走過,就是當對方是真空,熟視無睹。道場有接引眾生的義務,「令未生信者生信,已生信者得增長」。出家者效法佛陀,實踐慈悲平等的教義,可是當那些初到寺院的人所見到的出家者是完全不理人的,試問如何令她們對三寶生起敬信之心?而筆者也身體力行,每次與對面的人相遇時,無論對方是出家師父還是在家居士,都主動跟來者問候。經筆者提醒以後,後續幾天改觀很大,大家相遇時,都會善意的互動。所以,觀念很重要,學習善待他者,將他人的需要看得比自己重要,這本身就是「無我」的訓練。
最後一天兩堂課是問答時段,佛學院養正班、預科班、本科班以及旁聽的學員組長代表各組提出問題,由筆者統一回答。所提的問題,法義方面,大多是關涉如來藏的真常淨心與唯識學派虛妄雜染心的區隔,因為沒有大乘三系的基礎,所以感覺兩個學派的思想是有抵觸的。能夠思考到這個層面,也是難能可貴的,所謂學然後知不足,希望假以時日,這些學僧有因緣可以次第學習,深入法義,掃蕩迷思。
在此,至誠頂禮佛陀世尊!頂禮恩師上人上明下慧和尚尼!是您成就了學人僧伽之身,又慈悲促成了這次講座。頂禮上昭下慧法師!本次使用的教材,就是法師撰寫的《初期唯識思想》,法義熏習惠我良多。頂禮上性下廣法師!啟迪指導禪修,令學人三學增上,不偏不離。最後要感恩所有課程的籌備參與者,是您們的護持成就了這場法宴,若有生起點滴之善,在此迴向大眾,福慧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