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肝義膽,佛教優先
——我與淨良長老的因緣[1]
撰文│釋昭慧
編按:
淨良長老(1930-2021),法名果忠,字淨良,號壽光樓主、逸雲山人,別號彌陀侍者。福建福安人。1946年農曆九月十九觀音菩薩出家紀念日,投禮福安福慶寺清亮和尚座下剃度,是年十月於福州鼓山湧泉寺受具戒,隨後即入禪堂學參。
1949年二月隨心悟、心然二師,進入台灣佛學院親近慈航菩薩研習佛典,被分配至基隆月眉山靈泉寺「台灣佛學院分院」學習,鏇又回歸汐止彌勒內院慈航菩薩座下聽教,曾至新竹靈隱寺「台灣佛教講習會」親近大醒法師。
1952年主理暖暖金山寺務,1953年十月彌陀寺動土興建,1956年創立佛教講堂於三重市。1962年重整彌陀寺。
1955年起參與佛教會行政工作,詳細內容請見本期專輯紀念文章。
觀音像事件落幕後,我點名責備了好些黨性大於教性的佛教大老。到了佛誕放假運動,他們慨允簽名,而且樂意擔任共同召集人。可見得,在時代浪潮衝擊下,這些長老也逐漸擺脫了「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的思維模式,依「佛教主體性」來考量爭議性問題了。
中佛會領袖中,讓我最難忘而感恩的,就是淨良長老。長老同樣是非常忠誠的國民黨員,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總是教性高於黨性,毅然出手相挺。
民國八十八(1999)年四月八日,台北市佛教會聯合台北縣市共同舉辦浴佛大會,在中正紀念堂辦這麼大的場面,這是前所未有的。那時是國民黨執政,身為台北市佛教會理事長的淨良長老,一方面要顧慮教會整體立場,一方面還要面對國民黨的壓力,我知道他其實是很小心翼翼的。
沒想到,在中正紀念堂那麼大的場面,黨政要員都在場,大家致詞完畢後,長老忽然在台上講:「我們這個發起佛誕放假運動的昭慧法師到場了沒有啊?昭慧法師在不在現場啊?請她上來解釋一下,什麼叫佛誕放假運動?」我真的是跌破眼鏡!沒想到長老背負著這麼大的壓力,竟然還會這樣公開支持我。我當即三步併兩步跑上台去侃侃而談。當時大會主席是了中長老,他老人家欣然看著我。這幾位長老們,縱使在政治上有他們的立場,但是碰到佛教榮辱的關鍵時刻,還是會站在佛教的立場。
民國九十(2001)年三月,中佛會好不容易把達賴喇嘛請來台灣,又因為我發動廢除八敬法運動,被我弄得灰頭土臉。所以那年的四月十日,中佛會召開九十(2001)年度第一次長老委員會,會中就在討論如何處理這件事。[2]事實上,他們事前已經醞釀好,準備在會中開除我的僧籍。可是我立刻回手一記,提醒他們:「這麼多比丘破戒犯齋,中佛會向來都裝聾作啞;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憑什麼開除我的僧籍?」[3]他們心裡有數,就不敢再動我了。所以我始終不加入中佛會,寧為「化外之民」,省得他們找機會來開除我。
待到淨良長老當上中佛會理事長時,我在他就任前的晚上趕去祝賀,他竟然跟我說:「我正要找妳,理事長交接那天妳過來,代表比丘尼致詞。」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長老,你會被人K喔!」想不到他說:「沒關係!K就K!」我再提醒:「我很有爭議性喔!」他也說:「我還不是很有爭議性!」我還真佩服他!既然要我去致詞,我也就真的去了。中佛會理事長交接典禮當天,那些想要開除我會籍的比丘們沒有想到我會上台致詞,臉都綠掉了。
那天淨良長老臨時宣佈,請我上台致詞,我就半開玩笑地說:「長老請我致詞,我本來很猶豫,但是我想還是要來,因為跨上這個講台雖然是一小步,但是對比丘尼來講,卻是歷史性的一大步。」接著又講:「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看到中國佛教會的理事長由比丘尼擔任!」[4]下面當然有一些年輕人在鼓掌,可是我看到那些比丘們臉色鐵青,再看陳菊、朱武獻及張博雅等貴賓,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賢定法師當時是台中市佛教會的前任理事長,她告訴我:「妳知道嗎?妳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我很驚訝,她說:「妳這樣勇敢衝出來,給我很大的啟發!所以這次中佛會改選時,我們就跟他們比丘們談判,要求常務理事名單裡一定要有兩位比丘尼。他們本來不肯,某位比丘法師還說:『生吃都不夠,哪還能給妳們曬乾!』(台語)可是我就說:『不給你試試看!我們的票就不投給你們規劃的人選!』他們只好妥協了,讓出兩個名額給比丘尼。」於是,中佛會開了先例,由賢定法師及另一位比丘尼擔任常務理事。這是中佛會首度有比丘尼擔任常務理事,而且理事長上任以後,秘書長換成了比丘尼,這也開了中佛會的先例。
我很感恩淨良長老,他站在教會領袖的位置上,當然知道支持我,會觸怒某些比丘,但他還是要我發言。他是愛才的長老,心胸度量也很寬大,明知我是印順導師的弟子,但是無論碰到任何爭議,他永遠默默支持著我,這也是一份非常殊勝的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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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88(1999)年4月3日,佛教界慶祝佛誕節記者會於中國佛教會三樓舉行,佛誕放假促進會由昭慧法師代表發言。(右一:淨良長老) | 民國90(2001)年11月22日,中國佛教會舉行第十四、十五屆新舊任理事長暨理監事交接典禮,新任理事長淨良長老邀昭慧法師代表比丘尼,以中華佛寺協會常務理事的名義致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