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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法何苦「猶抱琵琶半遮面」?——回應如石法師「釋疑」之大作

釋性廣

  釋如石法師大作〈「大乘起源與開展之心理動力」釋疑〉一文(《法光》,第150期,第2~4版),通篇冗長無味,令人不耐卒讀,而且嚴重到絕無一項論議不犯嚴重錯誤的程度。筆者見到該文已是昨日(五月一日),蒙蕭所長慈允,請主編臨時抽版,供筆者發表回應文,由於篇幅有限,所以無法一一指斥其謬,單就主編所能提供的篇幅,稍事駁斥如下:

一、關於「研究動機」

(一)、作者說:「人不可能沒有立場,也不可能不維護自己的立場」,這句話既不像出自學者之口,也不像出自修行人之口。就學者而言,學問之道無他,正在於不「預設立場」而已。一位正直有品的學者,只要對方提出的論據,足以推翻自己的定論,哪怕是因此而動搖了他的學術地位,他也會立刻放棄原有的定論,絕無「維護自己的立場」的空間。就修行人而言,苦苦修持,就是為了能觸證「諸法實相」。倘有一丁點兒虛矯身段,「維護自己的立場」,那他就甭想觸證「諸法實相」了。

即便是論師古德在為己宗己教而論經辯義,也是光明磊落,「願賭服輸」的,絕不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立場」,而忘失「追求真理」的初衷。於此,作者竟還對「唯真理之追求是務」嗤之以鼻,難道作者學佛,就是不問是非,只問立場,而與立場相同的人窩在一起黨同伐異嗎?學者胸襟與大修行人的氣魄,作者一概付之闕如,試問:這樣論學或論道,還能有所長進嗎?

作者還硬生生扭曲印公導師所稱「維護佛法」之原意,拿來為自己辯駁。他斗膽代導師宣稱:導師絕不至於「不預設信仰立場」,「唯真理之追求是務」,並移花接木地說:導師「佛學研究的立場,是立足於現實人世間的」。

請問:「立足人間」與「預設立場」,是同一件事嗎?別忘了,導師之所以「立足人間」,正是由於他「唯真理之追求是務」,超越印、中佛教諸學派、宗派的既有「立場」,不斷地抽絲剝繭以後,才獲得的結論。導師說他「不為一宗一派之徒裔」,「不拘泥於民族感情」,他這樣「維護佛法」,可不是為了「我宗我教」,而是來自對法(真理)的信心,以及相信「正法久住」能利濟有情的悲心。這種純潔無私的宗教家胸懷,只怕作者還沒夢見在!
(二)、作者又為彼之種種學術包裝辯護道:他這樣做是「名正言順、理所當然的事」。他並舉導師的畢生遊心法海為例,認為那是「大乘僧職人員所應克盡的職責之一」。作者實在是太健忘了!就在前不久,作者還譏刺印公導師是缺乏「禪修體驗與胸襟氣度」的,還責備導師以一介「大乘僧職人員」,在「克盡職責」地提倡「人間佛教」,是「發展到今天這麼世俗化與學術化的局面」的,是「捨本逐末」的,是「違背佛法」的,是「心靈淨化與昇華的程度連外道的禪修者都不如」的,是「偏離佛教根本的主張」的,是「方便趨下流」的,是「不知慚愧,反而還大言不慚」的,是「滿足現代一般社會大眾的世俗心理需求」的……!什麼時候,導師的所作所為又成了「神聖的工作」呢?顯然可怕的已不祇是作者目無「真理」而只有己宗己派「信仰的立場」,更是作者在某些情境之中,還可以暫時拋下「信仰的立場」,「認下流作神聖」,以「維護自己利益或顏面的立場」了。

(三)、「大乘佛教起源於何」乃是一個歷史論題,涉及「事實」的解釋。雖然人們難免會有立場,但是所謂學術,就是有「可能不夠公正客觀」的警覺,力避主觀武斷,力求客觀真實的呈現。而作者卻膽敢宣稱「由於沒有定論」,所以不妨採取有利自己信仰立場的解釋方向。此從「學術求真」精神來說,可說已到了荒腔走板的地步!

事實上,「大乘起源問題」確實由於問題牽涉廣泛,一時難有定論,但是學者對於未有定論的問題,更應該採取審慎的態度,謙虛地多方查考,力求趨近真實。導師《初期大乘》一書的研究,大量查考佛教經典與相關學者的研究成果,爬梳千絲萬縷的線索,對相關重要關鍵因素,作了切要而環環相扣的論述,這正是學者著作的風範。作者卻反而藉故「沒有定論」,而趁此機會亂套對自己立場有利的解釋,正不知其「學者」的精神何在!

二、關於「論題」

作者聲稱其原文只是一篇探討「大乘心理動力」的論文,而不是針對導師《初期大乘》著作的書評,也不必討論導師的「人間佛教」。然而作者前後數篇的隆隆砲火,全數針對導師的著作而發,對「人間佛教」也屢屢施以極端惡毒的全面攻訐,現在竟稱其「論題」與此無關。閃閃爍爍,「立場」搖擺,既然有心論法,作者又何苦「猶抱琵琶半遮面」呢?這是何等沒有擔當、沒有風骨的表現!

三、關於「引言」部份

作者以「避免東拉西扯」,「只是論文一開始相當次要的導引部份,並非主要論題,沒有必要在此大作文章」,刻意模糊「引言」的重要性,並意圖閃避昭慧法師的批判。

事實上,嚴謹的學術論文,對於相關論題過往的研究成果,本來就應將相異諸說作完整的文獻探討,以作為研究論證(包括支持或反駁)的基礎。作者無視於這種學術ABC,對文獻探討的態度顯然過於草率!其「只要受過論文寫作訓練的人大都知道」云云,竟敢否決普世學術規範,簡直把學界與讀者當成了白癡!

作者又以研究者的「論文得獎」、「名氣不小」、「在國際學界響噹噹」來支持自己引述得當,這也令人相當錯愕!須知,名氣和學術的嚴謹客觀,是不能劃下等號的。

四、關於「問題癥結」

(一)、作者既說,「大乘起源」這個歷史事實的命題沒有標準答案。在此前提下,作者竟稱他在研究「大乘心理動力」時,不會遇到同樣的困難。而其理由是:不同文明的心理動力是完全一樣而可以套用的,此即榮格的心理學。

然則這豈不是說:在弄不清楚歷史事實到底如何的情況下,一個理論就可以拿來套所有的文明?這種詮釋法,任何有史學良心的人都不敢講的,他卻大剌剌地說了出來。

這就好像過去的大陸史學界,不考察史實之前,就把一切歷史現象,拿歷史唯物主義的公式來套,這種歷史研究,究竟是會讓歷史真實呈現,還是讓歷史事實更模糊?這就像故意戴有色眼鏡來看外界,還誇口說自己的眼鏡好,可以把一切都看成同色一樣,荒誕不經。

在這樣的研究方法下,無論他選什麼眼鏡,其實都沒有意義的,不過,我們還是要問,為什麼作者選了榮格的心理學,而不是選馬列唯物主義,或其他解釋系統?難道榮格的心理學已經被證明為「真」了嗎?否則他為什麼以此為準量,來評量佛法、詮釋佛法?且不談榮格的說法在心理學界所引起的爭議,退一萬步言,就算榮格的心理學在心理學界很有權威,如果因此就能拿來證明佛法,那麼依此類推,新、舊約與可蘭經在各該宗教界更具權威性,豈不是也能拿來推翻佛法嗎?

作者在此後又叼叼絮絮的批評榮格心理學有這樣那樣的缺點,甚至承認自己的解釋不無瑕疵,這等於是間接承認:自己的理論根據其實也有問題。這種論法,在佛法中叫作「捕鰻論」、「不死矯亂論」,誰也拿他沒有辦法的。

(二)、作者說:導師的「永恆懷念說」,一來未觸及大乘的核心;二來不易使人對大乘產生信心。因此他的動機是:「提出一個更容易被知識份子所接受的大乘心理動機」。這種論點,顯然已混淆了「動機」與「事實真相」的探求,動機縱使良善,但在學術上業已犯了「預設答案之立場」的嚴重過失。

更何況,即使「心理原型說」可作參考,但它在宗教上的動力應是更外圍籠統的,誠如作者自己所說,依此「心理動力」,有的種族發展成一神信仰,有的發展成多神信仰。相形之下,「永恆懷念說」無疑是更內圍、更核心的。

於此,面對昭慧法師的凌厲攻勢,作者左支右絀,竟然索性辯稱各種宗教只不過是「時空因緣」、「文化背景」的產物而已。倘若他完全無視於佛陀的創覺是超越時空、文化背景而「法住法界」的,那麼,如果作者生在西歐,他就理所當然會是基督宗教的信徒囉?然則作者維護「我宗我教」,顯然就太無聊了,因為他的佛法信仰,也只不過是一件換了時空隨時可以被替代掉的「廉價衣物」啊!

五、關於「推論方法」

(一)、昭慧法師所舉的「立敵共許原則」,只要熟悉阿含、中論與攝論的人都知道:這原是佛陀、龍樹、無著等先聖古德一脈相承的作法。作者鎮日閒閒,專事外典,不用功於佛學也就罷了,竟以吳汝鈞與冉雲華無此一說為由,意圖推翻此一佛家古老論學方法,不但顯其毫無佛學常識,且令人浩歎其「崇拜權威」,已到了不可救藥的程度!

(二)、作者說:大乘核心教義「是一種『追求超越』、『嚮往圓滿』的深層心理需求」。然而「追求超越」、「嚮往圓滿」既只是一般心態,又怎會是大乘核心教義?更且大乘經論無不明言:成佛、利益眾生是為大悲心所推動的。作者卻為了證明其「隱遁而不事利他」的正當性,故意略去「大悲心」而以「出離心」替代之,偽裝成「大乘三要門」,實在是破綻百出!而其以「集體潛意識中的『本我』說」拿來混淆「以心理學來架構或解釋佛教哲學」與「大乘起源之心理動力」兩個命題,更是不知所云!

六、關於「教理與教史」

(一)、導師以為,大眾部系的理想佛,反映的是生命意欲的愚癡相,發展而為大乘的佛陀觀。他這只是指出「理想的全知、全能、常樂我淨之佛身觀」有違佛教緣起無我本質,故說此是「愚癡相」,作者怎麼能說他「貶抑大乘佛法的價值」?導師根據佛教的根本義而作此論斷,即:「常、樂、我、淨」的意欲,是謂四顛倒見,從佛法核心教理來說,是「愚癡相」的顯現。這是無庸置疑的,不能用「無記」的「欲」心所來取代,更不能美其名為「智慧相」的。若在這一點的分判上弄不清楚,或試圖加以混淆,就是於佛教的「三法印」無法契入——而「三法印」正是佛法與外道的根本判準,不容依違兩可。

(二)、作者說導師「明顯夾帶著個人主觀厭惡和鄙視的心理成份……帶有貶抑色彩的大觀點」,更是嚴重曲解導師思想,及導師護念大乘佛法的心情。而作者說:導師對大乘「這樣的詮釋角度的確有意無意貶了大乘佛法的價值,對大乘信仰的維護與弘傳非常不利……所以有必要從另一種完全相反的角度來思考,以平衡教界所受到的負面影響。」這顯然又犯了前面所述「混淆了動機與探求事實真相」、「預設答案之立場」的問題。

七、結語

總之,作者論學術不似學術(大剌剌用學術包裝來「維護立場」,並在眾目睽睽之下,推翻掉了普世公認的學術行規,而且再三犯下「濫用權威」的謬誤),說修證不似修證(修證人在見地上不會混淆「法」與「非法」,在情意上是質直真誠的,絕不會閃閃鑠鑠,虛矯作態,自憐自戀地說出「有助於個人清譽」之類不上道的話來)。

現代禪教團副宗長張志成居士說得好:「從現代禪的角度來看釋如石法師之批判印老思想,認為釋如石在佛教思想的切磋上,較缺乏《妙雲集》的基礎,所以對印老思想的批判有忽略其正面價值與貢獻的缺憾;另方面以修證的立場出發,釋如石也明顯犯了修行人不該有的錯誤。隨舉兩例:一、他是在吸收了現代禪十三年的研究成果之後,才開始批判印老,但文中輕描淡寫,幾乎沒有交代,而且把自己「塑造」成烈士般的悲壯!其實真有那麼嚴重嗎?比起現代禪十四年來所提出的十項堅持、九項改革,現代禪眼睛眨都沒眨,不像釋如石這般地「自艾自憐」。二、釋如石在反駁江燦騰教授的文章裏,字裏行間反諷的意味,也不是標榜修證的人在道德要求上該有的。」「談佛教思想,要講根據,而且該當先求理解對方的深意;講修證,則身教重於言教,言談間反應的是起心動念。就這兩點來看,釋如石都有不成熟之處。」

無論是為了進德修業,還是為了學術尊嚴,以上這些逆耳諍言,作者是要仔細思量,痛切悔改的。

    ——刊於《法光》月刊,第一五二期,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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