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世價值」與「多元思想」的精采會遇
──第十二屆「印順導師思想之理印論與實踐」國際學術會議暨「動保暨生態倫理」論壇側記
陳悅萱、釋果定記
以「普世價值與宗教對話」為主題之第十二屆「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國際學術會議暨關懷生命協會成立20周年「動保暨生態倫理」論壇，於4月6日至7日假嘉義市妙雲蘭若舉行，計有54位學者貴賓受邀參與新書發表會、論文研討會、生態與動保論壇及綜合座談等議程，發表了兩本新書、31篇論文、三篇引言及一篇書面論文，另有來賓二百四十餘人、志工一百九十餘人，共計四百七十二人參與盛會。
議程之前兩日，下著滂沱大雨，部分弘誓學院學眾與志工先已南下妙雲蘭若，與蘭若的住眾、護法居士分工合作，進行各項籌備作業。雖因雨勢而多有不便，但這是全台民眾於大旱之下咸所盼望的，因此即使整日大雨幾未間斷，大家仍充滿了無比的感恩與歡喜，但也擔憂著，天候不佳會影響來賓的參加意願。
待至學術會議正式舉行之日，連日大雨竟然止歇了。陸陸續續來到的佳賓們完成報到手續後，便趁著開幕之前空檔時間，邁入妙雲蘭若樹木扶疏的優美庭園，享受雨後舒適偏涼的氣溫、清新的空氣，還有滿眼的盎然綠意。然後帶著歡躍的心情，進入啟用甫兩年的巍峨大殿，伴隨著莊嚴的佛號，靜心迎接這場殊勝的智慧饗宴。
本屆學術會議之殊勝與特色
在妙雲蘭若退居方丈慧理法師、現任住持常光法師兩位長老尼的殷殷邀請下，本屆學術會議首度南下嘉義妙雲蘭若舉辦。妙雲蘭若是印順導師創建的四大道場中，唯一保存駐錫原貌的道場，這端賴兩位長老尼及住眾三十多年來忍受嚴寒酷暑，堅持之下才得以保存。
印順導師在蘭若閉關期間，完成了多部重要的佛學著作，「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當大眾參禮導師曾經使用過的關房、大殿時，遙想一代高僧閉關寫作，為世間留下了不朽的文字般若，不禁令人心生無比的崇敬與感恩，也使本屆學術會議別具殊勝的歷史意義。
本屆學術會議以「普世價值與宗教對話」為主題，首先登場的是新書發表會《你信什麼？──基督宗教與佛教的生命對話》，作者是德國心靈導師天主教古倫神父、台灣以從事社運知名的佛教比丘尼大德昭慧法師所進行的對談，由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的吳信如姐妹所翻譯，三人分別隸屬於三大不同宗教，令這部著作成為一場「宗教對話」的典範。
來自德國的古倫神父，是德國民眾崇敬的心靈導師，著作等身，與昭慧法師均是自身信仰系統理論的泰斗，對於對方信仰的系統理論，也有著深厚的素養。信如姐妹擔任南與北文化出版社總編輯，以極大心力投入對談的策畫、翻譯、出版事宜的執行，是本書得以在最快的時間內面世之最大功臣。這部跨宗教攜手合作之著作，讓讀者從「誰也沒有企圖去說服誰」的開闊胸襟裡，學習到宗教對話的深層內涵。因此這場新書發表會，可說是本次學術會議最大的亮點。
為了祝賀關懷生命協會邁入創會二十周年的里程碑，大會規劃了以「普世價值」為主軸的「動保暨生態倫理」論壇，並邀請社會青年及在學學生發表論文，雖然沒有頂著顯赫的學歷，但是在議題分析的深入以及論述能力的周密上，絲毫不遜於學者專家。大會主席昭慧法師在閉幕時，給予這些初次發表的年輕朋友們極高的評價，讚歎本次論壇成功地為明年的國際學術會議暖場，預告明年將邀請動保論述先驅、《動物解放》作者Peter Singer及動物倫理大師Tom Regan來台。
「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國際學術會議
開幕式在意蘊深遠的「三寶歌」歌聲中，於4月6日九時正式開始，大眾從慈濟所製作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影片中，緬懷印順導師終其一生，以「不忍聖教衰，不忍眾生苦」的大願力，為世間群迷抉發正法的恩澤。
接著大會主席昭慧法師致詞，除了感謝妙雲蘭若慧理法師、常光法師堅持保存導師關房，更表示：
印順導師思想研討會已連續舉辦十二屆，其思想縱深而廣大，讓後人可在多面向中開展持續性的深究論述。導師思想不但帶領我們穿透時空、破除迷障，更帶領我們展現人間佛教契理契機的當代精神。今年也正逢關懷生命協會成立二十週年，並且與德國古倫神父宗教對話的新書亦同時出版，讓本屆研討會別具殊勝的意義。
接著慧理法師以主人身分，向大眾表達歡迎之忱；古倫神父致詞表達參與這場盛會之歡喜與感謝。接著由司儀向大眾介紹來自德國、美國、中國、日本、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香港等地的學者與來賓。
團體合照後，隨即開始第一場新書發表會，《你信什麼？──基督宗教與佛教的生命對話》係2011年6月昭慧法師赴德國明斯特史瓦扎赫聖本篤修道院，與古倫神父進行的宗教對談實錄，主題側重於靈修與生命倫理。德文版《Was glaubst du?: Christentum und Buddhismus im Gespräch》由德國四塔出版社於本年1月中旬出版，中譯版則於4月初由台灣南與北文化出版社正式發行。
新書發表會由玄奘大學法律系系主任、德籍葛祥林教授主持，首先請信如姐妹介紹本書出版過程，接著由對話的兩位主角古倫神父與昭慧法師，向聽眾介紹本書最有啟發性的內涵，並分享他們於其中最深刻的印象，以及對讀者的期待。
古倫神父表示，他自己從佛法的禪觀法門、神觀哲學與倫理觀中，拓展了更寬廣的思想角度；他認為宗教不需要融合，應從彼此的相同處中相互尊重、從相異處中吸取養分；並期待基督宗教信徒，能因本書而在自己的信仰中，得到更多的自由、愛與尊重，繼而與非基督宗教的信仰者，共同形塑一個正義與和平的世界。
昭慧法師則分享其生命歷程，在重視正義的性格下，與基督宗教許多神父及牧師的奇妙緣份與相知相惜，並讚歎古倫神父的寬宏胸襟及對佛法的深入理解，同時也以基督宗教及佛教的不同靈修內涵為例，說明宗教對話中，尋求共同的基礎，以及使用相互理解的語言之重要性。更期許各宗教信徒，能基於「同情共感」、「尊重生命」的普世價值，來展開互動與對話；在天主之愛與佛教慈悲的共同基礎上異中求同，改變思考模式，讓宗教的歧異不再成為世間的禍端，讓宗教是幸福與公義的共同創造者。
吳信如姐妹提到，這本書才一出版，一位牧師便立刻請購拜讀，非常好奇古倫神父與昭慧法師「誰會說服誰」，可是看完這本書後，這位牧師稱歎道：「古倫神父依舊是古倫神父，昭慧法師依舊是昭慧法師。」宗教對話並不是要爭論何者為真、說服對方改變信仰，而是平等、理性地表述各自信仰的內涵，尊重欣賞、學習其他宗教的優點。
首日尚有六個場次共十五篇的論文發表，包括從哲學思維探討「普世價值與宗教對話」的可能性、宗教對話的實例研究，以及印順導師諸多佛法觀點的探討。論文的內容十分豐富並極具創意，也引起台下學者們的精彩回應與論辯。
會中有人提及，某些大陸學者質疑印順導師僅是學問僧，以及導師是否有傳人的問題。慧理法師以其跟隨導師多年的親身所見，堅定地告訴會眾：「導師絕非只是學問僧，而是一位時時刻刻都在修行的真修行人，而且導師沒有傳人，只有『法的傳人』，只要願意接受的，就是傳人。」娓娓真誠敘述導師的身教言教，讓滿場會眾感動得熱淚盈眶。
經過整日豐富又緊湊的智慧交流，被清涼的晚風吹走了疲累，妙雲蘭若盛情安排了豐盛的晚宴，昭慧法師於席間特別代表與會大眾，對妙雲蘭若常住師父與志工菩薩，從交通、住宿、飲食乃至環境，無微不至的貼心照顧，致上最深的謝意。此外，遠自泰國而來的國際入世佛教協會INEB秘書長Mr. Moo，也帶來了會長阿姜查先生的致意與祝福，並於晚宴結束後，以幻燈片向大家介紹INEB的遠景及工作概況。
「動保暨生態倫理」論壇
第二日的議程以「普世價值」為主軸，探討的議題著重於佛教的入世實踐。
首場《動保足履關懷20年》新書發表會，由關懷生命協會副理事長張章得先生主持，作者汪盈利女士系交通大學社會研究所碩士，本書即基於其畢業論文所改寫。她大略介紹了本書章節內容，說明之所以選擇關懷生命協會作為研究對象，乃因為協會不同於其他動保團體的路線與定位、對台灣動保運動所形成的典範與影響；她特別強調撰寫本書的目的之一，便是為了替關懷生命協會留下二十年從事動保運動之會史。而主持人張章得先生則以「每個生命都是獨特的，無論它對人類有何價值，都應受到尊重。」做為這場新書發表的總結。
本日除了新書發表之外，尚有動保、生態與性別倫理共六個場次的論壇、一場論文研討會，共計十六篇論文；以及一場以「普世價值與倫理關懷」為題的綜合座談。發表人或以其從事動物保護的實務經驗，或以田野調查的成果，或以東西方宗教文化為基礎的論述，乃至修行體證，帶給聽眾許多新穎的觀點與豐富的資料，也為在座的佛弟子們拓展了視野更寬廣的實踐模式。
最後的綜合座談由三位引言人：中研院陳儀深教授、昭慧法師、成功大學林朝成教授，分別就人間佛教的人權、動保、生態三方面做論述。陳儀深教授以台灣現況為範疇，論述佛教在人權關懷上可再努力的空間；昭慧法師從緣起、護生、中道的核心思想，依哲學進路來論證「人間佛教」如何可以將關懷的對象擴至動物；林朝成教授則以來自西方的深層生態學理論，探討建立佛教生態學論述的關鍵要素。
相較於第一日偏重學術性的研討內容，本日的六場論壇則偏重實踐面向，涵蓋具社會爭議性的生態與動保議題，引發了熱烈的討論與激辯。帶給溫和保守的佛弟子們相當的震撼，相信必然會在大家的心中留下深遠映象。例如，對於動物的悲慘與動保運動的艱難，便有聽眾質疑佛弟子面對動物的處境，何以能夠心安而無所作為？於是身為關懷生命協會創會理事長的昭慧法師，以其親身經驗予以回應：
「動物保護法」的催生與修法，或「野生動物保護法」的推動、廢除高中以下的動物實驗，乃至反賽馬、反賭場等等，這些為弱勢爭取權益的社會運動，無一不經過與既得利益的業者、政客、科學家、賭博大亨、無知或冷漠的社會大眾等等之間，漫長而慘烈的鬥爭。這需要堅強的心志與縝密的策略，長時間地投入，有其相當高的難度。而追尋心靈平穩安寧的佛弟子們，往往不願讓爭議與對立擾動其心，因此往往選擇迴避。
上午第二場B場次「環保行動的會遇與分歧」論壇，發表人洪立明、王敬亘以日前沸沸揚揚的「慈濟內湖園區爭議」為論述主題，兩人從事實與法理層面做綿密分析，還原事實真相。在場的慈濟發言人何日生教授及昭慧法師，也起來發言補充說明，以正視聽。讓聽眾恍然大悟，看清財團、政客與某些宗教信徒，運用大、小眾媒體，挑起部份民眾的仇富心態以敵視慈濟，若不加以導正視聽，將對台灣人的善念善行造成極大的傷害。
下午第三場B場次「人間佛教與性別倫理」論壇，張蘭石教授比對三種漢譯版本《華嚴經．入法界品》，發現瞿波夫人與師子奮迅比丘尼在遭受性別歧視之下，經文內容被竄改、誣蔑的證據。林子鈞先生的論文則從年輕人細膩的眼光，對社會主流性別意識提出反思，引起現場聽眾尖銳的論辯。昭慧法師起來發言回應，以其倫理學的深厚哲學素養，公允分析了情欲解放運動對於社會的正面價值與負面危機。情欲解放運動原是為了解構性別意識型態下人性的偽善，但是卻也使得欲貪在私領域中越加深重，有的甚至藐視公領域中應對他人的尊重，巧言合理化自己的猥褻行為，讓生命走入不可自拔的泥沼，這才是真正應該擔憂的問題所在。
雖然有些佛弟子不能接受，但情欲解放卻是現今社會存在的問題，因此這樣的討論其實是深刻而嚴肅的，也讓現場許多長輩聽眾，了解當今許多年輕人的想法，學習到更多如何與子女溝通的觀念，因此該場論壇結束後，有幾位母親上前對林子鈞先生表示感謝。不認同此議題的聽眾，也充分表達了自己的質疑。
論壇的討論讓各種觀點多元呈現，無論台上的發表者或台下的聽眾，皆以理性而開放的態度，學習聆聽彼此的歧見，這正是「言論自由」的良好示範。
圓滿閉幕
兩日的時光倏忽即過，最後的終曲閉幕典禮，大會主席昭慧法師致詞：
不同於主流的學術會議，本次會議的發表人不限於專業的學者，還邀請了優秀的研究生、作曲家、芳療講師，他們中規中矩的學術論文，所呈現的理性思辯，也毫不遜色。這樣開放的談話空間，也呼應了人間佛教並非趨附在主流體制之下，不希望打造言論的「一言堂」，希望在非主流下能呼吸到一點自由空氣。
因此本次會議中的有些議題，引起了大家的熱烈討論，而這樣理性的溝通，也符合佛陀之聖言──「不要因為是祂說的就輕易相信」，而要將語言放在真理的平台上加以檢視，不因是佛說、經典所說就無條件尊崇。所以，我們從佛陀身上可以看到，對於言論自由所開放的最大空間。
如果我們反而被一些體制性的東西綁住，只邀請優秀學者來彰顯我們的學術地位，這不是我們舉辦學術會議的目的，也遠離了印順導師思想與人格的本懷。因為，導師本身就不是從學術體制中成長的，但是他恢宏的思想卻至今於學術界與佛教界影響深遠。
最後，非常感謝慧理長老尼、常光長老尼，本次會議得以享用莊嚴的新殿堂、舒適的住宿及用餐等空間，是兩位長老尼四、五十年來的辛苦成果。感謝蘭若的師父與志工的團隊作業，感謝每一位到來聆聽盛會、發表論文的學者與來賓。感謝大家在彼此的善意互動中，成就這場殊勝的會議。
接著妙雲蘭若住持常光法師致詞：
感謝從各地遠道而來的朋友，感謝大家對導師的一份尊重，如此投入、共同成就這場會議。經由這次主辦才知道，要舉辦一場學術會議，相當不容易，而弘誓卻已連續舉辦了十多屆，因此內心非常感恩。導師圓寂已八週年，內心不減對他老人家的懷念與感恩，導師一生沒有特別的傳法者，所提倡「人間佛教──此時、此地、此人」的思想，若是你認同這個理念並加以實踐，你就是法的傳人。因此，妙雲蘭若也是大家的，歡迎大家時常回到法的故鄉──妙雲蘭若。
最後，常光法師帶領大眾總迴向，本次國際學術會議就此畫下溫馨而圓滿的句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