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慧法師動保足履1
關懷生命協會
2021年6月2日，昭慧法師榮獲被譽為「宗教界諾貝爾獎」的日本「庭野和平獎」，原因是她在佛法理念下所推動的社會運動及其成就，包括動物保護、反賭博、反賽馬、反核電、性別平等、婚姻平權等。
回顧昭慧法師的動物保護運動，就必須提到在1993年，她創辦了關懷生命協會，並擔任理事長至1999年，如今仍在為動保付出心力。2013年關懷生命協會出版《動保足履》一書，記述我們在動保路上的耕耘過程及成果。而今回顧昭慧法師的動保足履，內容豐富且深具意義，本文依照不同議題分類簡述，希望讓關心動物的朋友有所收穫，也可一探台灣動保的發展史。
反對虐待動物
1992年，台灣流行一種名為「挫魚」的娛樂，以尖銳的大釣鉤來勾起魚體，經常使魚遍體鱗傷。昭慧法師發起「反挫魚」運動，得到各界支持與民眾迴響，而後政府也嚴格取締，平息了挫魚風潮。
「反挫魚」運動集結了一群有志之士，1993年初，昭慧法師與這群夥伴創立了關懷生命協會。從佛教「護生觀」出發，基於「眾生平等」觀念，以關懷動物為關懷生命的起點，也讓「動物保護」在台灣從此成為社會運動的一環。
1993年1月，台南鹿耳門天后宮發布文化季活動，包括抓春雞、水鴨、泥鰍、鰻魚等。關懷生命協會召開記者會反對，昭慧法師、理監事、會員等也透過媒體投書表達看法。3月，天后宮舉行公聽會，邀請關懷生命協會參與，之後天后宮改變活動內容，避免以動物戲謔為號召。
1995年，關懷生命協會抗議引進「歐洲大馬戲團」，1997年再次反對「美國環球大馬戲團」，持續多年與各界聯合，展開「拒看馬戲團運動」。2006年召開「拒看馬戲動物表演」記者會，昭慧法師在記者會中與馬戲業者辯論。2007年，關懷生命協會聯合保育團體，推動〈野生動物保育法〉修正案完成，禁止馬戲團輸出或輸入保育類野生動物做為表演。
2003年7月至8月間，昭慧法師三度撰文，反對原住民部落大學「殺豬觀摩教學」，並勸阻陳水扁總統以「總統神豬」參加客家義民祭，引發大眾關注動物所受的非人道待遇。（請參考昭慧法師的文章：「本土文化」與「尊重多元」——總統神豬事件總回應）
2004年，關懷生命協會召開「宗教不應成為動物保護法的化外之區」記者會，昭慧法師認為，宗教沒有自外於法律的特權，除了宗教放生以外，宗教神豬、宗教狩獵等，凡有涉及殘忍對待動物的部分，都應一併納入動物保護法規範。
為野生動物請命
1994年，關懷生命協會發起三拒運動「拒吃！拒買！拒養！」，拯救保育類野生動物，舉辦百場演講活動，呼籲大眾關注野生動物保育問題。而後，關懷生命協會與其他動保及環保團體組成「生態保育聯盟」，促成〈野生動物保育法〉之修法，反對開放人工飼養野生動物。1994年10月，立法院通過了民間版為主軸的〈野生動物保育法修正案〉，遠比原官方版帶給野生動物更大的生存空間。
2002年，關懷生命協會與野生救援組織WildAid發起「2002攜手保鯊魚」活動，昭慧法師於「國際鯊魚研討會」中演講：「動物保護」與「生態保育」——兩造攜手保鯊魚。2007年9月，農委會宣布全面禁止捕撈、販賣鯨鯊肉及其產製品，2008年起全面禁捕鯨鯊。
2004年，農委會於南投丹大林場試辦狩獵活動，擬推動狩獵旅遊。關懷生命協會召開「殘暴不仁，竭澤而漁」記者會強烈譴責，昭慧法師為文批判，並聯合保育團體至農委會抗議，發起連署活動，2005年農委會同意停止計劃。
為動物保護立法
1994年1月，農委會舉行動保法草案第一次起草委員會議，昭慧法師受聘為動保法起草委員之一。1995年4月，關懷生命協會召開「真賭馬，假公益」揭開賽馬真相記者會。1994～1997年，動保法草案送至行政院被擱置，關懷生命協會積極推動將法案排入立法議程，民間版與官方版動保法前後送至立院審查。
1998年10月13日，動保法三讀通過，台灣成為全球第54個制定〈動物保護法〉的國家，特別是第十條的「反賭馬條款」，使得台灣成為全世界第一個立法禁止賭馬的國家。（請參考昭慧法師的文章：動物保護法反賭馬條款通過之重大意義）
掃除地雷 反獸鋏運動
2005年初，昭慧法師撰文呼籲掃蕩三百萬山林「地雷」，她在文中提到：「盜獵者所布下的捕獸陷阱，造就了無以計數的冤魂與森森白骨！最駭人聽聞的是，這些陷阱的數量，粗估約有三百萬個，竟是台灣總人口數的八分之一！因此，無論是為了登山客與山林調查研究者的人身安全，還是為了山林動物與無辜犬貓的權益福祉，農委會都應嚴加取締盜獵行為與相關產業。」
2007年6月，關懷生命協會召開「體檢當前之動保與野保政策」記者會，由田秋堇立委與昭慧法師擔任主持人，評估與分析動保法、野保法修正案，提出未來修法之建議。會中探討多項議題，也提到應該明文限制捕獸鋏，禁止製造、販售與使用。
2009年4月，《台灣動物之聲》第47期以反獸鋏為專題，封面的狗兒名為「小不點」，正是捕獸鋏的受害者。同年5月22日，關懷生命協會聯合其他動保團體舉辦「獸不了的悲慘世界、嚴格管制捕獸夾」反獸鋏記者會，呼籲修法管制捕獸鋏。
而後兩年間，關懷生命協會製作「禁止任意使用捕獸鋏」宣導短片，並與丁守中立委研擬修法方向及修正條文，確定由製造販賣管制著手，這段期間國外動保團體亦來聲援。2011年6月13日，動保法修正案三讀通過，未經中央主管機關許可，不得製造、販賣、陳列或輸出入捕獸鋏，違者將處新台幣15,000元至75,000元，動保團體奔走多年的努力終有斬獲。
流浪動物不是廢棄物
1996年，昭慧法師發表流浪犬不是「廢棄物」痛定思痛談動物權，為流浪狗的生命發聲：
動物生存於世間，原非為人而活，又有甚麼緣故必須為人而死？人類也不過是地球成員之一，又有甚麼理由以這些地球伙伴生殺大權的主宰者自居？如果人可以基於人類利益的考量，而剝奪動物的生存權與自由權，不啻是宣告「力量的恆常有理」，因為動物絕不會心甘情願受迫害，卻不得不屈服於人類的力量。
以此推論：人類中的強者是否但因「力量的恆常有理」，便有權力剝削弱者呢？於是我們發現到：只有否定「強者有理」的正當性，動物權才會被認真考慮，到那時，弱者的人權大概也才有可能獲得更大的保障。
2001年，昭慧法師再次發文：救狗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放生」習俗之省思，另類「放生」之實踐！
「放生」可以有另類做法──不是預約訂購，而是刀下留命！我們誠懇呼籲所有佛教徒：救狗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可以在這個有意義的日子裡，用一種很貼近佛陀心靈的方式來報答佛恩：關懷流浪狗所遭遇的苦難，並踴躍領養公立收容所中即被處死的流浪狗。希望在佛誕的「慈悲日」，佛陀覆護眾生的慈光，能遍照於台灣的每個角落。
2002年2月，動保人士在花蓮縣公立收容所目睹狗吃狗的狀況，然而農委會並無提出具體改善方案，因此動保團體結合成立「搶救公立收容所流浪犬行動聯盟」，並發起「衝破煉獄．還牠一個庇護所」連署。
2003年12月，關懷生命協會召開「安樂死真相公開」記者會；2008年4月，召開「讓痛苦到牠為止」記者會，並推出教育宣導影片。皆是質疑流浪動物的捕殺政策，呼籲農委會「以絕育代替捕殺」。
記者會中，昭慧法師表示：「一般民眾碰到流浪狗難免會心生畏懼，所以會有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放過一個的心態。在民意壓力下，政府只好繼續撲殺流浪狗，卻不是解決流浪狗的辦法，並且不斷地惡性循環。民間慈善機構也開始推行一種TNR的方式，也就是將流浪狗捕捉、絕育再放回，這樣才能阻止流浪狗快速的增加。畢竟，流浪狗的繁衍速度永遠比撲殺的速度還要快，從流浪狗數量的源頭做好管理，才是真正解決流浪動物問題之道。」
2012年初，關懷生命協會成立「動保行政監督委員會」，同年底提出「讓牠活下去——收容所零安死」政策願景。2015年1月召開「收容所『雙降』：零安樂死與所內死亡」記者會。2015年1月23日，立法院三讀通過〈動物保護法〉部分修正條文，刪除十二夜條款，終止安樂死，並於2017年起實施。
隨著修法成功，2015年4月12日，昭慧法師陪同馬英九總統，前往宜蘭動物收容所了解情況，馬總統呼籲：促多方合作實現動物零安樂死目標。而昭慧法師也領養一隻流浪犬拿鐵，給牠取了新名字：善方。
聽到生命的吶喊
1994年，關懷生命協會推出「生命的吶喊」——經濟動物篇—影音DVD，昭慧法師在訪談中表示，談論經濟動物不能只叫大家不吃肉，因此重點要放在教育。比如說，拍出「生命的吶喊」，希望能夠敲動人們的良知，讓人們知道經濟動物是如何地受苦，這樣才能伴隨著論述切入動保法立法，否則立法的阻力會很大。
2005年10月，關懷生命協會召開「傳統市場危雞四伏」記者會，公佈關懷生命協會於傳統市場所拍攝活禽屠宰的影片，發現六項防疫漏洞。昭慧法師表示，傳統市場非人道宰殺活禽，由於國人習於溫體肉，令禽畜遭受無邊痛苦，消費減少則殺戮也會減少，也能遠離人畜共通疾病的威脅。2006年起農委會開始進行宣導與輔導，2013年5月宣布「禁止活禽違法宰殺、陳列／展示／販售政策」。
2005年5月，關懷生命協會出版《深層素食主義》中譯本，昭慧法師為此作序：博採眾議、與人為善《深層素食主義》中文版序。隨後，關懷生命協會舉辦第一屆「應用倫理學術會議：宗教哲學與環境倫理」，邀請《深層素食主義》作者傅可思教授（Michael Allen Fox）來台演講。會議中發表14篇論文，包括昭慧法師的《佛教後設倫理學初探——從實然的現象與法則，到應然的原理與原則》。
2005年9月，關懷生命協會舉辦「一日一素」記者會，昭慧法師與傅可思教授一同出席。昭慧法師表示，希望有更多人可以從自身開始改變，從一天一餐素食開始，慢慢養成素食的飲食習慣。
行政監督 動保促進
2013年3月，為監督政府落實動物保護法規，由昭慧法師擔任召集人，關懷生命協會邀請學者、公民團體、宗教人士等，成立了「動物保護行政監督委員會」，建立公民參與的評鑑機制，促進動保法、野保法等相關法令的落實，以達成動物保護的目標。
2013年4月23日世界地球日，《2013全國NGOs環境會議》合辦團體代表至總統府跟總統馬英九會面。昭慧法師出席提出四大動保建言及訴求：
一、避免影響國際形象——堅持禁止開放鯨鯊蓄養政策。
二、請總統到動物收容所了解流浪動物處境。
三、建議促請中央與地方設立動物保護基金。
四、建請10月4日「世界動物日」發表動保政策白皮書。
2015年9月，由關懷生命協會與公民監督國會聯盟舉辦的「國會動物保護貢獻獎」，由昭慧法師擔任頒獎人，表揚五位積極推動動保政策的優質立委：國民黨丁守中、王育敏，民進黨田秋堇、林淑芬與蕭美琴立委。
昭慧法師表示，動保在過去只能訴諸道德或輿論壓力，並沒有法規規範，動保法能順利運轉，過程很不簡單，若沒有許多支持動保的委員幫忙，便無法做到，「推動保沒有選票利益，委員們都秉持著良心願意站出來，十分感謝。」
學術倡議 動物代言人
昭慧法師的著作包括34本書籍、77篇論文，也經常發表文章、演講，發揮影響力。她相當重視各種資訊的傳播，1995年《關懷生命會訊》改版為《台灣動物之聲》，昭慧法師就表示，這不只是社團內部的通訊，更要凸顯社團現階段的功能，作臺灣動物的代言人。
1996年7月，關懷生命協會出版《動物解放》中譯本，昭慧法師為中譯本寫了出版序文。而後她跟作者彼得‧辛格（Peter Singer）展開交流，目前兩人正進行一項國際學術合作——以對話模式展開倫理議題的思辨，共同著作一部「哲學與佛學對話」的專書2。
2003年，在二二八和平紀念日的前夕，昭慧法師發布動物和平宣言，至今讀來仍鏗鏘有力、震撼人心。
我們懇請大家注意：全球每年數以億計的動物，牠們與我們一樣，會感受苦樂，會恐懼死亡，然而牠們卻是大量地受虐、受苦、顫慄、哀嚎、死亡、滅絕。我們以此鄭重呼籲：人類應以懺悔的心與動物「和解」，共同努力改善動物的處境。只有如此，真正的和平才會臨到於人間！
2014年4月，關懷生命協會舉辦「動物解放、動物權與生態平權——東西方哲學與宗教對話」國際會議，邀請三位思想大師：Peter Singer教授、Tom Regan教授與Sulak Sivaraksa長者作主題演講。昭慧法師身為召集人與主席，在會議中發表論文，並與專家學者們進行圓桌論壇。也就是在這場會議中，關懷生命協會得到湯姆•雷根（Tom Regan）教授的惠允，因而能為他的書Empty Cages出版中譯本。
2014年10月，昭慧法師於成功大學演講：「誰該被保護？誰該被犧牲──環境倫理學的個體論與整體論」（環境議題中的倫理困境）。昭慧法師以佛家的「中道」法則回應，並為「中道」下一個比較精確的定義：「在可見聞覺知的因緣條件之中，無私地作相對最好的抉擇。」
2016年，關懷生命協會出版Tom Regan教授的著作《打破牢籠》中譯本。昭慧法師為此寫了序文：一步到位，淨空牢籠，提到動物權利的真正含意是：「讓牢籠消失，而非將牢籠變大。」2017年Tom Regan教授辭世，昭慧法師為文哀悼：〈泰山其頹，哲人其萎——敬悼Tom Regan教授〉。
2016年，關懷生命協會與玄奘大學、弘誓文教基金會共同舉辦「利他主義與菩薩思想」國際學術會議暨第十四屆「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兩岸研討會。第一場由Peter Singer教授主講“Effective Altruism: Ethics for the 21st Century”（有效利他主義：21世紀倫理），而後由多位學者發表共29篇論文。
昭慧法師擔任大會主席，並發表論文〈利己與利他之矛盾與統合〉，提出「眾生平等」的理據，並以《金剛經》所述「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來對「利己」的心理狀態作一分析。法師表示，「利他」經常被人視作與「利己」不相容的命題。然而，「『己』或『他』，只是相對穩定的個體覺知，所產生的彼此區隔。」如能透過佛教的緣起思想，解構「己」和「他」的自性見，則「利己」與「利他」並非兩組矛盾的概念。
動保足履 繼續前行
在台灣的動物保護運動史上，關懷生命協會是第一個以社運方式進行，並積極介入行政體系完成立法的動保團體。昭慧法師雖已卸下理事長職位，仍積極參與協會各種活動，2021年獲頒庭野和平獎，她也在感言中為動物發聲：「物種歧視的觀念，是如何地製造著無以計數的動物苦難！」
昭慧法師認為，如果社會運動的目標明確、手段是非暴力的，這就是在實踐以「護生」為本的佛法，以及「嚴淨國土，成熟有情」的大乘佛法。昭慧法師在「人間佛教」的動保論述中提到：
「人間佛教」視角下的動物倫理，必須建立在「緣起、護生、中道」的主軸思想與理論框架下，依於「自通之法」的道德情感、「相依互存」的道德內省與「眾生平等」的道德理念，將動物依「生命倫理」的各種道德原則（自主原則、不傷害原則、仁愛原則、公正原則），而作出利益上的平等考量。
回顧昭慧法師的動保足履，有許多發人深省、值得學習的地方，希望帶給大家一些收穫，也為動物一起繼續前行。
[1] 本篇文章轉載自關懷生命協會網站，網址：https://www.lca.org.tw/article/7908。
[2] 編按：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教授與昭慧法師的對話，中文版書名《心靈的交會——山間對話》，已於2021年11月由法界出版社發行，英文版書名The Buddhist and the Ethicist（《佛教徒與倫理學家》），已於2023年12月由美國Shambhala出版社發行，法界出版社代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