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學年度佛教弘誓學院開學典禮致詞
善觀因緣,常懷感恩!
心宇 紀錄
印悅 整理
昭慧法師致詞
諸位老師,諸位同學,大家好!
這是我們搭建的簡易教室第一次啟用。搭建簡易教室其中一部份原因是:今年的專修部招生以後,報名人數超乎預期;我們很不忍心使有心向學的人,只因為名額的限制而失去就學的機會,故錄取人數相當的多,相對地,也希望儘量在環境條件上能夠滿足大家。這間房子與921大地震的災民所住的房子是同樣款式,希望大家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精進奮鬥。因為這間房子比較大一點,而今天開學典禮大家都到齊,所以就採取這一間教室舉行開學典禮。
弘誓學院的創立緣起是:大概在民國七十五年底,性廣法師在汐止秀峰山上的慈航堂,為一群男、女居士們隨緣說法,這些居士聞法之後,法喜充滿。但因無法常常上山,所以要求性廣法師到台北都會地區為他們定時宣說佛法,後來選定了慈弘、慈因夫婦復興南路上的家作為上課場所。慈弘家的客廳裡大概能夠坐四十餘人,大家都席地而坐。弘誓就從那裡開始起家,講《成佛之道》。
七十六年我在福嚴佛學院教書,因慈航堂請我講學而認識性廣法師。七十七年初講學期間,因為《國文天地》有一篇文章侮辱僧伽,於是我去文希望更正,但是編輯拒不理睬,因他們認為出家人應該要忍辱,出家人不應該有這些所謂的「情緒性反應」。無奈之中(那時候還沒有學會種種的抗爭本事),與性廣法師參詳因應之道,他很爽快地允諾協助:到山下說法的時候,他把事情的始末(包括交涉之中對方編輯的倨傲無禮)講了一遍,要求學員每人每天最少打一通電話過去責問《國文天地》,為什麼如此不公地對待佛教?就這樣,我與弘誓學員結上了一點法緣。否則我向來是在從事僧教育,而沒有從事信眾教育,又那有這個「群眾基礎」來從事護教運動呢?
民國七十七年六月,中國佛教會轄下護教組成立。那時候因為常看到侮辱三寶的事件,覺得無奈與無助,所以決心採取當時社會一般的運動形式,成立一個組織,專門對付這樣的事件,於是成立了「護教組」。當時在敝人領導之下,佛教界很多法師都給予善意的回應。當時還沒有正式成立弘誓學院,但弘誓協會這群人,可以說是護教組的基本幹部、基本班底。所以我們結緣,不是從在講堂上說法開始的,而是從衝鋒陷陣、攻城掠地開始的。爾後,直到七十八年「思凡事件」告一段落,大大小小處理過很多的事情,因而台灣媒體對於出家人不經心,喜歡羞辱、嘲謔的風氣,就稍微收斂了。
七十八年,性廣法師向我談起,他所教的《成佛之道》已教至〈三乘共法〉,即將結束,但學員卻增加到八十多位,原本的小房間實在擠不下了。再者,後面的〈大乘不共法〉部份,他覺得可能教起來會不夠好(因為當時他還沒學唯識學),所以希望由我來繼續帶這些老學員上〈大乘不共法〉,他則針對新學員從第一章〈歸敬三寶〉開始,重上一遍。
我與善導寺方丈了中長老商量(了中長老當時也是中國佛教會秘書長,非常愛護我們,護教組就是在他的領導之下而成立的),蒙長老慈悲護念,在善導寺成立了「弘誓學佛班」,正式開始招生。這個學佛班分成「基礎佛法」與「大乘法義」,性廣法師從「歸敬三寶」講到「三乘共法」,我則講「大乘不共法」,因此而留下了今日法界出版社所流通的190卷錄音帶。
我們細心地將整體佛法作系列的講說,原因是:當時台灣的學佛風氣已經慢慢殊勝,但大致除了佛學院以外,由淺而深作系列佛法演講的人比較少,外面比較多的是隨緣的「通俗弘法」;也因此,很多人有心想要深入而無門。
當時的報名非常踴躍,大概是四百多人,把善導寺的大殿擠得水洩不通。我們訂三年為一期。三年下來,當然也有很多居士因種種事緣,半途而廢,沒有辦法完成整個學業。我們規定:全勤或缺課在五堂以內而有補交缺課筆記的學員,方得頒授結業證書。結業時,獲頒結業證書的有六十多位,平時上課則維持在一百多兩百人。後來考慮到「三年」對上班族實在是太漫長了,變數太多,於是又再辦了兩屆兩年為期的課程,學佛班也正式改名為「佛教弘誓學院」。爾後我因為一直講授唯識,就愈講愈深,到現在還在慧日講堂講授《成唯識論》。
民國八十二年初,雙林寺禮聘性廣法師為住持。當時因福嚴佛學院女眾部準備結束,改辦「男眾部」,由於我也來到了雙林寺,有一些女眾希望聽我繼續講授「妙雲集」(福嚴佛學院女眾部臨時停辦後,他們就各自四散),因而亦隨我來到雙林寺,看看能不能繼續聽我說說佛法,就這樣,雖然我們沒有成立學團的「生涯規劃」,有一些尼眾們陸續來到,學團實際上已經形成。
當時我已經在忙一些社會性的護教、護生事業,但總不能一群同學來到這裏,天天只是像傻瓜一樣地吃飯、睡覺吧?所以當時共住的海青法師很婆心地想到要組織一個讀書會,大家一起進修。我建議他說:
「人之恒常心難得,讀書會經常是不了了之,因為背後沒有一種外在鞭策、自我期許的力量。所以既然要讀書,不如我們就來『玩真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很多不住於此的出家人都可能會想讀一點書,既然開課了,一人聽也是聽,眾人聽也是聽,不如我們來設一個小小的學院,回饋佛教。」
當時只有雙林寺三合院的場地,於是我們就在八十二年十月間,設立了佛教弘誓學院研究部,而把台北以信眾為主(當然也有很多僧眾在聽)、每星期三、四晚上上課的班級,叫做推廣部,於是,佛教弘誓學院就分成了二部。
當時研究部教學以「每月集中授課,可通學」的方式進行。作此設計的主要原因是:向來我在佛教界做事,有一個原則:不要有爭競心,不要跟人家比較。台灣已經有很多佛學院,不差我們這一所,我們不要把人家當競爭對象,也不要讓人家把我們當競爭對手。發心來自爭競心,這不是件好事,我們隨喜功德就好了。我的初衷是:辦一個學院,讓那些沒有辦法繼續讀佛學院,而又想要在佛法上繼續進步的人,有個管道,能夠一方面安住於常住分擔職事,一方面滿足他的求法理想。
我在佛學院教學時代,就體會到的一個問題:佛學院是一個很特殊的空間設計,它改變了過去的叢林生態。過往的叢林,人前前後後來到,來到了就叫做「參學」。叢林裡當然有一些課程,甚至於有點像「師傅教徒弟」的工匠形式,所以緩慢地在叢林中養成僧格。從太虛大師提倡佛學院教育以後,漸漸的有一些叢林改辦佛學院。
佛學院採取新學制,一期招生,一期進來,一期畢業。這樣的一個環境,一群人來到了,只有少數一、兩個,兩、三個老師在負責管理,所以它的管理往往傾向於嚴格的控制方式,否則不容易管好那麼多人。但是嚴格控制有它的問題出現。不錯,嚴格控制具有高度的外在調伏力量,但是僧學重點還是應該要讓雲自發地把個人的善念與精進啟發出來,而這是要慢慢地在叢林之中「見賢思齊」培養出來的。如今來了一群人,只要有幾個人是搗蛋份子的話,經常弄得大家不安寧,人心惶惶,所以這些老師不得不採取高壓控制,如信件查看、電話監聽、行動管控。這樣一弄下來,鬼影幢幢,人心在那裡面沉浸久了,不容易健康,也容易養成「陽奉陰違」的習慣:在老師面前一套,在老師背後一套。而且高壓控制,往往也很難區分老師有否夾雜著控制欲,或是純粹無私的「愛的教育」。
我覺得:對於僧格的培養來說,這樣的方式是會造成心性缺陷的。但是我也很同情那些老師,因為我知道,少數幾個人管那麼多一大班子的人,真的是很不簡單的一件事。我始終覺得那是一種缺陷,因為人的心靈應該是很自由的,在自由的空氣之中培養他們的自尊與自信,而不是來自於對老師某一種程度的畏懼與恐怖,那種制約反應訓練出來的「乖寶寶」,經常也不太容易有什麼大成就。他服從權威,不管權威是對的還是錯的;甚至於只要能夠服從權威,自己就可以相安無事,這樣的人格特質絕對與佛法中,民主而富於自我挑戰、有好奇心、有創發力的精神,是背道而馳的。這是學院管理方面的感想。
此外,同學的部份也有問題。學院的環境來自於特殊設計,而學院的經濟,經常是來自於同學們師長的護持。因為有護持,經濟沒有後顧之憂,所以在學院裡,可以設計一個從早到晚,方便讓同學只是純粹學習的環境。那就有點像是在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的校園裡面,學生們當然可以純粹只是來讀書。
可是,若這些修道人欠缺自我內省力的時候,很難像世俗人一樣認份。比如,世俗人到了中學畢業或大學畢業,就老實的認定:我已經離開校園了,開始要展開我的事業了,要養家活口,要報答父母。所以他死心蹋地在外面開始做工、上班。修道者卻很難有這樣的內省力,似乎修道者大都會認為:「只要我想修道,就應該要有人成就我修道。」而沒有想到:任何一個修道環境的一切後勤補給,都是要由自己與外護人員共同胼手胝足奮鬥出來的。所以在學院養尊處優,回到常住裡,就不再適應常住的生活。因為常住就有一點像一般的家庭與職場了,面對職業、面對人生,輪子一轉起來,不但要處理寺裡大大小小的事務、法務,且要面對信眾的老病死憂悲苦惱,所以很多學生經常適應不良,嫌忙嫌煩。
佛學院回去以後,你說這些學生已經很有成就了嗎?由於學院的教育是這樣的威權體制,所以事實上他也只是一個「乖寶寶」,沒有很大的弘法能力,考試靠死記死背,得個高分還可以,要他能夠把佛法融入內心,對信眾們說法,他好像還不具足這麼大的能力。可是眼高手低,眼看著常住輪子一轉,事情不少,很多人畏懼、厭煩。
還有,雖說在學院生活,但也沒有真的過著戒律中處理僧事的生活(在學院那種生活,不見得能夠在共住共事中學習羯磨與滅諍的方法)。一旦住在常住中,面對的不再只是書本與少許職事,人與人間相處的張力較高,難免會有些紛爭;若沒有辦法依律排解,也就難免會演變成非常多的是非口角,沒有辦法依法攝僧,令僧安住。所以往往佛學院出來的人,在工作與人事雙重壓力下,抗壓性差,只得走向「遊走他方」之一途,變成遊僧。
出去後,自己本身要怎麼生活呢?還不是把常住的那一套又拾回來,開始接引信徒、辦法會等等!於是他就開始再收徒弟,然後又開始輪到徒弟抱怨他為什麼那麼忙!好像這般「宿命」式的輪轉下去。
因此,除非是一個不如法、不如律、胡搞亂來的常住,我們委實無法認同;否則一般常住的憂苦,我內心常會生起很大的同情感。很多師父真的是把子弟當做是自己兒女一樣的疼惜,眼巴巴的栽培他們,希望他們成龍成鳳,在子弟就學期間,護持學院不遺餘力,可是,等到學生畢業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師父一看,心裡真是倍覺淒涼!
同學們在學院能親近明師、善知識,這是好事。可是,同學中還是難免良莠不齊,有些人也是惡知識。有的同學,跟惡知識產生一些特殊膠著的情感後,被拉著一起到外面另創事業。於是,很多的師長對於佛學院開始產生恐懼感,覺得送子弟到佛學院讀書,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深怕自己的子弟,到那邊以後變了心,改天連法號都改了?原來是拜了佛學院的院長了。有些佛學院連院長都在收學生為徒弟,如此「橫刀奪愛」!這樣下來,很多師父就再也不敢送徒弟出去讀書了。這中間的恩怨糾葛,真的已經扯不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當我談這些的時候,既不是在怪師長,也不是在怪佛學院的老師,更不是怪佛學院的學生,總之,這些就是因緣法,是在沒有用正法導引其心、沒有善觀緣起的情況之下,所出現的問題。可是老實說,大家在小廟裡頭,少有因緣聽聞佛法,這也不是辦法。雖然現在有很多錄音帶、多媒體等可資利用,也可以嘗試遠距教學,但是畢竟佛法的教育,除了言教之外,也有身教,很多的學習情境,不是用這些遠距教學或其他的方式可以替代的。因此,當時我與性廣法師商量:是不是也能夠成就那些值得同情的常住,讓師長與子弟各得其宜,兩全其美?
我們辦的佛學院傾向於「成人教育」的性質,讓這些學生能夠安住常住,讓師父放心讓子弟來這邊讀書,以通勤的方式,讀完就回常住去。由於採取這種性質,而學生又遍佈全島,所以事實上也不可能每個星期授課。於是我們就採取集中教學,每個月上課一次,連續四天,平時指定課程進度,要大家回去自我研修,等到上課的時候,提出問題,甚至於小組討論,由老師回答問題,針對討論提出一些意見,老師也把課程完整地、有貫串性地教導大家,用這樣的方式來帶領學生在法的喜悅中成長。
佛學院起先辦的是研究部,針對那些佛學院已經畢業的學生,希望能夠如前所說的,以小小的心意來報答佛教界的寺院。可以說是大家相互成就?師長鬆一口氣,學生也能夠滿足他的小小心願。幾年辦下來以後,感覺到成果還不錯。
當然,有很多不盡理想的地方,但慢慢在克服之中。比如,學生愈來愈多,我們不得不咬著牙蓋新校舍;新校舍完成後,我們心裡的石頭就落下來了。不然的話,以前東借西借,還在鐵皮屋上課,在雙林寺的護法吳律師家的別墅居住,這附近很多的因緣都支持我們,可是這好像在打游擊仗一樣。校舍建完以後,心裡覺得:硬體設備雖不盡完善,可是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在這情況之下,我們回想起:每一次的招生,秘書心宇法師都會面臨很多的電話詢問,詢問內容為:若不具足佛學院畢業的資格,能不能來弘誓就讀。早先學生如果佛學院畢業後,報考弘誓學院而考試成績不理想,要就讀研究部,還有待加強,學院就採取「預科」的方式,加強他們的一些基礎學門。或已經大學畢業,基本上佛法的領悟力還算夠,學院也是採用「預科」的方式,讓他能用兩、三年先打好基礎的佛法知識,同步選一些比較簡單的研究部課程,但是這些都不可能是普及性的訓練。
因而我思考到一個問題:事實上,我前面所說的常住憂苦,不光只是佛學院畢業學生與常住師長的憂苦,那些沒讀過佛學院的學生,其實更面臨著這個問題。幾經思量,我們召開了院務會議,決定從今年起,開辦專修部。「專修」是指「專修佛法」,讓諸位僧眾既出家一回,都能夠有機會專修佛法。不管是天才兒童,或是智商100以下,既然大家都已經身披法服,總應該要對基本的佛法有所體悟,這樣出家生活才能夠活得有自信而安樂。著眼於此,我們成立了專修部。我們於專修部設計了一些學分與課程,目的在於讓大家打好佛法基礎。專修部的對象設定為:沒有讀過佛學院或沒有佛法基礎的人。
招生啟事發出去以後,出乎意料之外,回應相當的好!因此我們也深深感受到這些常住師長將子弟託付給我們的重責大任。我們很感謝諸位師長對我們的信賴,也希望大家對得起師長對你們的信賴,不要來到這裡讀書以後就「不翼而飛」。所以原則上,在我們這裡,大家有個共識,那就是:絕不拉攏各位,想辦法將大家留在這裡。我們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相對地,我也希望諸位彼此之間「不要相拉」,說些「來我常住比較好,我常住的條件一定比你常住更強,我的師長比你的師長慈悲」之類的拉攏話。如果你們來這邊上課之外,順便交個朋友,然後拉跑同參,那我們怎麼有面目去見你們的師長呢?所以這樣的動作千萬不要做!
師長願意讓諸位出來讀書,這個師長基本上都還是仁慈、體諒子弟的。我們要學,學什麼?不是學一堆知識,而是學如何「善觀緣起」。同樣地善觀緣起,我們也要體諒常住。大家在當前常住的環境裡成長,當然不盡如意。事實上,世間永遠不會有絕對之好,不能善觀緣起,我們永遠都會「呷碗內,看碗外(台語)」,即「視比坐缽中食」?看隔壁的缽裡到底有些什麼我沒有的東西可吃。人容易對現有的不知珍惜,對於現在還沒有到手的,心心念念想著:我希望那個!我要!我要!這樣,自己的心境偏差,佛法智慧的法水又如何能夠流入心田?除非常住非法非律,你不能如法安住,否則的話,總是要善觀因緣,對現有成全修道的一切,充滿著感恩之心,用佛法的智慧來處理現前的一切,讓這個常住能夠因你的就學而更美好,讓常住更能「依法以攝僧,令正法久住」,這才是我們辦學的目的。
我們真的不希望這裡又培養了另外一批「遊僧」,遊走各方,所以今天既是開學典禮,就先跟大家把整個的辦學因緣、條件、背景、期待,做一點簡 述。總之,弘誓學院成立至今已十五年,走過台灣佛教十五年的歲月,可以見證台灣佛教由衰而興,出家人由被人輕慢而被人尊敬,而發生種種醜聞,深深地感覺到:僧眾間不應只是以鄉愿的態度,認為「只要僧讚僧,一定佛法興」,僧不只是要「讚僧」,還要「勸諫僧」,讓大家在輾轉相諫、輾轉鞭策之中,令正法久住、令梵行久住。
只有僧能夠達到「令正法久住」的效果,為什麼呢?雖然在家居士學佛,也可以自受用,也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令他受用,可是「令正法久住」的傳承力比較弱。因為一家一業,就算是非常虔誠的佛弟子,飽學經書,但他的兒女不見得對此有興趣。日本的和尚們結婚生子,兒子就要負責接掌寺務,叫做「寺子」,有時候弄得兒女也很痛苦,因為他們志不在此,可是家業又不得不揹。
在封建專制的社會裡,還可以「父要子死,子不敢不死」,但現在是民主社會,誰理誰呀?兒女不見得要繼承父母的衣缽,若如此,沒有僧的專職奉獻,代代相沿,正法又如何能久住呢?所以一定要有志同道合的人,在僧團之中,前仆後繼,老幹新枝地傳承下去。
「令正法久住」的責任在僧,這可不是剃光頭的一個人就可以令正法久住,是要和樂清淨的僧團,才能夠讓正法久住。一個出家人鬧了誹聞,一定上頭版頭條,而在家居士鬧誹聞,除非是像林清玄那樣的人物,否則誰會給他上到頭版頭條?可見得社會人士對出家人道德要求很高,因此我們自我的鞭策力也要更高,否則會讓社會對佛教感到失望。社會不認識我們是張三或李四,可是永遠會知道我們是出家人,知道「有一個出家人」做了好事或壞事。
在這個情況下,我們若只是讚歎,而不把過失懇切地披露出來,讓對方與自己有改過的機會,進一步令正法能夠傳持久住。反而用鄉愿態度,認為只能互相稱讚,那有什麼意思!一個沒有反省力與批判性的宗教,是很絕望的。因此我們希望大家能夠本著「我還有貪瞋痴煩惱」的自知之明,常常接受規諫,以佛法調整內心,以佛法布施大眾、布施周遭的人,也依法婉轉地勸諫同參道友,這樣我相信「正法久住」的力量才會出現,而這也是我們辦學的宗旨。
既然有在家居士報名,我們也儘量考量居士們將來可能有出家或弘法的因緣,在場地能夠容納的情況下,接納大家。以前在場地不夠的時候,不得已,我們也只能先接納出家眾。這絕對不是有所偏心,事實上,一流的居士才會出現一流的出家法師,從這裡我們也可知道僧教育的可貴和它的莊嚴性。希望我們大家是共同成就這個理想,而不是把我們少數的任教法師當「牧童」,然後把你們當「羊」,以「牧羊」心態用鞭,讓我們的小小皮鞭,輕輕打在你們的身上?那是沒有任何意思的。我相信大家都已經具足了「成人」的人格,希望我們大家善用「成人」的成熟性與理想性,理性、冷靜而熱情地共同成就「令正法久住」的理想。就這樣,以佛陀的「囑咐」來跟大家互勉!
今天特別感謝遠道而來的廣淨法師、專修部主任自得法師。自得法師是專修部主任,也是大家的導師,所以很多地方,大家都可以向他請教學習。他是多才多藝的,非常仁慈而睿智。心住法師是雙林寺(鹿野苑)的監院,福嚴佛學院早期畢業了以後,來到這裡親近我們至今。再來就是劉景湘老師,劉老師是自得法師的護法,特別從台中技術學院把課程安排開來,來這邊教授大家國文,以紮下大家的國文基礎,好讓大家將來可以看經讀論,寫正確的應用文。這些老師犧牲奉獻,我們大家都要謹記在心!心裡有感恩,學習起來就會更帶勁!
今天就講到這裡,謝謝大家!
性廣法師致詞
指導法師、廣淨法師、自得法師、心住法師、劉老師以及諸位同學,大家早安!
一般開學典禮應該都由院長開始主持,但是昨天我與昭慧法師趕到高雄參加由見岸法師所領導的法印講堂弘誓學院推廣部開學典禮。典禮中由我打頭炮,感覺講得語無倫次,後來昭慧法師壓軸,把做一個院長應該講的全部講完,所以我今天特別請心宇法師於致詞順序中把指導法師排在前面,由他把應該講的都全部講完,我做補充就好了。
雖然我忝為學院的院長,但是我算是最早期親近昭慧法師的學生,與現為學院研究部老師的悟殷法師算是同學,一起聽聞昭慧法師所教授的佛學。但是真正進一步接觸與親近昭慧法師,可以說是在護教組。雖然當年我才二十多歲,有這樣的熱誠,但是整個學院發展的主軸架構,以及往後種種的辦學方向與大原則,還是指導法師以他的智慧,以及他隨著時代變動的因緣,視佛教當時的需要而作調整。我們內心裡非常感謝指導法師,他當學院的指導法師是當之無愧,他真的是一直在「指導」。昭慧法師把學院的一些歷史、對學員的期望以及辦學的計劃、理想,都已經做了輪廓性的勾勒,講得相當的完整。
感謝自得法師,能夠慈悲地擔任專修部主任,在百忙之中,為推動學院專修部的僧眾教育,而花費他很多很大的心力。也感謝廣淨法師、心住法師、劉老師以及今天無法到場參加開學典禮的老師,在百忙之中撥冗,為同學們慈悲授課,這算是大家的福報。
弘誓學院取名「弘誓」,就是為了要實踐而且發揚佛教「四弘誓願」的精神。思想的活水源頭來自我們的導師——上印下順長老。印順導師的學問與思想,為當代、未來的台灣佛教、華人佛教,乃至世界佛教的發展,開啟了「人間佛教」的最高指導原則。因此,學院在研究部與專修部教學課程中,在研究印順導師思想這一方面,學分佔了相當重的比例,印公思想研究,是本學院最為重要的學門。
記得以前讀太虛大師傳記:大師當時好像是在上海,有一位居士想要依止他出家,大師問他:「你出家的志願是什麼?」他說:他的志願是將佛經看過一遍,好好地作一些著述。太虛大師跟他說:如果只是這樣,那麼你並不一定需要出家,我可以介紹你到一個地方去讀書,把文字的根底紮下以後,你就可以看經、著述、翻譯了。當時我看了,覺得很納悶:為什麼有這樣的計劃與願心,太虛大師還認為並不一定要出家呢?
民國初年,佛教非常衰弱,受到當時「廟產興學」政策的戕害,受到中國傳統儒家士大夫文化的鄙視與排斥,僧伽的學識、能力以及誓願、行動等等,與當時整個動盪的大時代,相當地不協調。北大校長蔡元培還想要以「美育」取代宗教;而佛教是宗教的一部份,因此也對佛教多所鄙夷、敵視。
在風雨飄搖的教運大環境裡,太虛大師曾經提到:如果我們佛教要辦慈善、教育、文化事業,也不能夠只是像基督教所辦的慈善、教育、文化事業而已。類似這樣的觀念,當時我看了很納悶。後來慈航法師也提出「慈善、教育,文化是佛教的三大『救生圈』」之說。我想不通:佛教為什麼不能夠只是像基督教,辦辦青年會,辦辦慈善救濟?
後來接觸到印順導師的思想,研習他的著作,也推展「人間佛教」,又追隨昭慧法師從事社會運動,看著他從改造社會與佛教思想著手,繼承導師的思想,寫下了《佛教倫理學》;又以「令正法久住」為綱維,繼承導師的思想以為活水源頭,寫下了《律學今詮》;甚至我們還投入信眾教育及僧眾教育的工作。從這裡,我慢慢體會到:「人間佛教」,還是以佛法「不共世間」的精義為根本原則,來做菩薩大悲入世利生的事業。沒有出世的精神,沒有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的不共世間法義,不能以「無我」的精神來做入世利生的事業,再怎麼「走入社會,走入世間」,都很容易流於庸俗化、世俗化,甚至也很容易腐化。所以各個宗教都以他們的教義作為出發點,做很多入世的工作,我們也不應例外。
佛教做入世的工作,也應當做入世的工作,但是思想的根源是什麼?難道只是為了求得現生來世的福報功德嗎?到底為什麼要作利生事業?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僧眾同學,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出家人,無論是自修還是外化,都應當已注意到思想根源的問題。在這裡求學,我希望各位能在導師的「人間佛教」思想啟發之下,擁有富於反省批判與獨立思考的精神,時時不忘回歸「佛陀的本懷」,要學習初期大乘菩薩實際入世利生的偉大願行。
學院辦學的方式,是集中幾天上課,其他的時間,你們所要面對的,還是「真實」的世間。這幾年來,我在禪修方面多了一些這種思維。所以,不祇是昭慧法師剛剛所講的,學院是提供大家求學的地方,即連禪修中心,也是提供大家修道的地方,但是它們的空間、時間以及所有的因緣條件,都是被「人為設計」與「安排」的。
在學院裡,從早上一直到晚上,除了必備的一些簡單工作之外,大家唯一的目的就是讀書;在禪修中心,大家唯一的功課,就是把腿盤起來,把眼睛閉起來,注意禪修的功課。雖然它是戒學、慧學的增上,甚至是定學、慧觀的增上,但是這不是真實的人生。因為真實的人生,以世俗來說,要顧到開門七件事;以僧伽來說,也要顧到四事資具。你要修道,要讀書,外護在那裡?你要弘法,那麼你的因緣條件呢?所以真實的人間,真實的人生,是在透過禪修中心或是佛學院訓練出來以後。我們現在還在儲備、在醞釀,真正的功課,真正所需要面對的挑戰,是在離開禪堂、學院而踏入了社會或寺院以後。一般的佛學院教育,甚至於一般的禪修中心,都不可能一輩子讓你待在那裡。
就如剛剛昭慧法師所言,弘誓學院當時辦推廣教育及研究教育的考量,是為提供僧眾們能夠在兼顧常住執事之餘,還達成進修的願望。所以其實你們修學期間,都沒有離開真實的世間!而這個挑戰性更大,為什麼?因為你們不能專心地讀書,也不能專心地修行,所以這個挑戰性更大。或許你會因拙於面對,而生起殷切的煩惱,但是如果你有智慧,能夠善觀緣起,學習著在處理事件當中善觀緣起,那麼,更忙的生活將讓你更珍惜時間;更多複雜的因緣,將更逼著你不得不隨時善觀緣起,不得不時時刻刻掌握住中道不偏不倚的精神。
一個人要能夠清閒地讀書,是要有福報的,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福報?有時候你們看到師長,還有經營、維持道場的住持、監院,可能會覺得:「怎麼那麼多事情?信徒來,為什麼要講那麼多話?不理他們就好了,我們自己好好用功就好了!」可是若你把門關起來,辦道的經費,辦道的資糧又從那裡來?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再者,與師長和師兄弟共住,你能不能只管自己?如果你學到後來,只是想到「我要什麼」,那麼我見、我愛會更強,抱怨、煩惱也會更多。但是如果我們能夠忙中偷閒讀書,忙中偷閒用功,我們就能夠隨時掌握:只要一有任何的時間,我們就不會讓它空過。
以我個人的經歷而言:我沒有讀過佛學院,我差不多二十歲就出家了。那時我的常住、師長非常愛護子弟,像母雞愛護一群小雞一樣,生怕外面都是大野狼與大老鷹,所以我們讀書的因緣不多。我從出家以後沒多久,一直到現在(今年暑假,另外一個學業階段又告一段落),差不多我的讀書都是「雜菜麵」 (台語),是在「半工半讀」中完成的。我常想:這是我個人的因緣。當然我也不鼓勵每個人都一定要像我這樣,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你千方百計用盡心機去求去算,去跟人家計較而得來的,不但非常苦惱,也弄得大家不能夠平安。我們不一定要自討苦吃,但是我們應當善觀因緣,而且想到我們就是這樣子的因緣,利用自己所能夠掌握的小小福報、小小時間、小小機會,努力讀書,努力修行,我相信還是能夠有很大的收獲與成就的。
未來學院的功課不輕,但是你們一定要有決心,願意接受挑戰,而且一定要提醒自己:不要以為忙中不能讀書,空閒時就能讀書。我們一般人都以為:「如果我有一段完整的時間,我就能怎麼樣。」然而不能忙中用功的人,等到你有完整時間的時候,經常還是會在懈怠中把它浪費掉的。
我們可以回想一下自己的求學經歷:過去學生時代讀書,平常上課,等到最後期末考的時候,都會有兩、三天的溫書假。第一天,我們就想還有兩天,第二天,我們就想還有一天,所以讀書往往都是在最後一天的下午或者是晚上,才真正見其效率。所以,忙的時候不能讀書、修持,閒的時候也未必就能如此。
還有,出家人要常懷感恩心,只要人家多給我們一點什麼,我們就應將其視為天大地大的恩惠。沒有人理所當然應該給我們什麼,我們也不能理所當然的要求什麼。如果我們想修行,就認為別人都應當成就我們修行;我們想讀書,就認為別人都應該成就我們讀書,那天底下到底誰該了誰的?
我們如果能夠常存感恩心,感謝我們師長、常住、師兄弟的護持,使我們能夠用功、能夠修道;如果我們覺得:所有我們所能夠得到的幫助,都是多的——那麼,我相信我們的心就不會貪求、多求。
有時候我如果忙一點,就心裡想:做工換一碗吃飯的錢也應該要吧!若你這樣想,你就不會認為:你看!我都已經出家了,為什麼不能夠讓我好好用功?只要能夠去除不正確的心態,我相信大家一定能夠在現有環境裏,長養精進用功的精神,結成學法修道的果實。
雖然專修部一個月只有四天上課,研究部的同學因為選課,甚至只有三天、兩天的課程,其它時間可不是閒著的,回去還要做很多老師指定的功課。但是也好,這樣你們就不會浪費時間,而會善用零碎的時間。哪怕是十分、二十分在等待上早殿晚殿,或法會中間的空檔,你就能拿來背書、思維法義,時間就能不空過。若你能養成在任何忙亂的時間,都能「見縫插針」用功的好習性,一有空就能夠讓心安靜下來用功讀書,等到以後,或許有因緣,有一個星期、一個月、或一、兩年讓你專心用功的時間,你就能夠好好地善用長段時間,安排自己的學業與道業,而不會因心的擾動而「棄權」了。這個是我個人親身的體驗。
學院辦了幾屆的研究部,同學們有時候也很苦惱,認為常住的事情跟學業不能兼顧。各位何妨想到:「能夠來讀書是撿到的。」若能如此,你就會生起一種很幸福的滿足感,而且會覺得「好像佔到什麼便宜」一樣。如果你認為讀書是應該的,常住的人一定要護持你,那麼你就會不滿於他們「為什麼不護持我多一點」。心念一轉,所感得的境界,自是大不相同!
開學之初,以「善觀因緣」的觀念拿來勉勵各位同學,也祝福大家未來學習能夠於法上逐漸進步!若有任何問題,需要老師們與學院行政單位協助的地方,也不必客氣,請儘快提出來!祝願各位老師、同學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謝謝大家!。
八九、九、十七 開學典禮致詞
十、十 昭慧修訂於尊悔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