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沙鷗
──追憶妙心寺傳道法師
鄭邦鎮(前台南市教育局長)
甲,人間情緣,莫非佛緣
世間緣分,是多麼奇妙,又多麼寶貴。
我的孫子點點兩三歲時,在長途電話裏聽到我誇他聰明,竟然得意地說:「是啊,跟釋迦牟尼一樣聰明。」我們家人三代都弄不明白他為何這樣說。很久之後才發現,原來有一天他的舅公曾帶他到佛寺去禮佛,他很訝異,釋迦牟尼佛的頭頂怎麼是那樣「一粒一粒」的。舅公一時不知如何講解,想起俗話「頭殼有珠」,就隨意地告訴他,那表示很聰明,如果你很乖,長大了也會很聰明。
想來真是不可思議,在幼兒心中,聰明的標竿,是這樣認定的。
陳玉峯教授提到自己常在東海大學慢跑。跑多少呢?他不是說幾公里,或幾圈,或幾千步,或幾多時間,而是說「大約默誦二十次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之久。這個說法,可以說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實在深具啟發性。
對我來說,這些,無非就是佛緣,也是我的人文經驗中極為珍貴的感應。
2014年12月30日一早,南大附中校長邱敏捷教授忽然來電說,傳道法師已於凌晨圓寂了!我立刻轉發簡訊給陳玉峯,並以電話轉報我的師伯薛順雄。接著,妙心寺的呂姝貞師姐發來電郵,捎來同一消息。
我剛於12月24日從台南市教育局卸任退休,在預備稍後將親自前往致謝致意的尊長朋輩名單中,就有傳道法師。這個圓寂的消息實在來得太突然、太難以置信了,但邱敏捷、呂姝貞的訊息絕對不會差錯的啊!
然而,說到妙心寺和傳道法師,我就一定要從薛順雄教授說起了。
乙,古典文學活字典薛順雄
1989年8月,我覓得一職,任教於靜宜大學中文系。那年11月間,我到高雄中山大學的「清代學術國際研討會」,發表有關「八股文」的學術論文。由於這是很冷門的領域,內行的人不多,倒是有外國學者認為我的方法很科學,而給予正面評價。但是聽眾席中有一位五十歲光景的陌生前輩提問道:「你的參考書目中,竟然獨漏極為重要的專書,商衍鎏的《清代科舉考試述錄》。請問你知道這本書嗎?你讀過這本書嗎?」我當場承認聽過但未曾讀過,於是立刻換來整個聽眾席悄無聲息的反應。等到我進一步說明那一本是「禁書」,除了見於前人的片斷引述之外,我買不到,讀不到,在全國的圖書館也都找不到,我不敢妄自列入。這時,場面才又恢復敬意和莊重。
內文那天晚宴席上,這個陌生前輩特地坐到我的鄰座,並低聲跟我說:「那本書,我有,你來我家,我借給你。」這時我才知道他是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薛順雄先生。後不久,有一次在台北,我師父曾永義教授(現已當選中研院院士)跟我提到他有個拜把兄弟薛順雄在東海,可就近隨時向他請益,所以我從此改口尊之為師伯。
薛教授是我親炙的前輩中,不僅對中國古典學術造詣極深,也是極少數兼對台灣本土文學有深刻研究而敢於下判斷的學者。他曾說,若把「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的古典漢詩,匿名雜入杜甫詩中,極不容易分辨出來。他這樣推崇賴和,正代表他對杜詩和賴和的古典漢詩都作了深度研究,才能有此大膽的論斷。於是我主動敦聘他到靜宜大學來兼課,主授古典詩詞,尤其是推出過去無人開授的「李杜詩」、「蘇辛詞」,這才補救了號稱中文系的致命缺憾。開課以後,果然歷年都很叫座,選修人數動輒破百,還會有類似台大自由學風的跨系院、跨年級的情形,往往必需調度大型教室或演講廳。
日久,了解漸多之後,我總覺師伯是古典文學的活字典,而師伯也常對人說,鄭邦鎮專攻八股,但處事做人一點也不八股。1992年,他聽到我住台南,而他昔時常在妙心寺講學,於是引荐我到妙心寺作了一次演講,這也是我和傳道法師結緣的由來。
丙,傳道法師與「人間」
根據妙心寺呂姝貞師姐的彙整,二十年來,我總共應邀來妙心寺作過:
1、1992.7.10。淨化生活的實踐。
2、1993.6.6。佛理、儒教、鬼故事。
3、1993.6.19。多年媳婦「妙」成婆。
4、1993.7.18。社會關懷的心動與行動。
5、1996.2.10。為年輕的生命點燈。
6、1998.6.20。不要錯過自己——個人年表寫作。
7、2010.11.13。人間的向日葵。
等等七次通俗演講。記憶中,傳道法師每次都是親自在場,不但專注傾聽,帶頭互動,並且總是即席作成結論,以提示學員重點,增強聽眾心得。其實我一直十分惶恐,凡俗之身而對修道之士,有漏之學竟躋無漏之境。我真的能對學員有所微助嗎?我辜負法師的期待了吧?我的心虛,可以想見。
然而,傳道法師其實是十分通達風趣的人!
我第一次到妙心寺演講後,在寺裡用齋,齋堂上,話題卻相當從容,無所不談。記得那次偶而談到國語、台語、各省口音時,傳道說,有一次在桃園南坎一帶的客運汽車上,因為十分擁擠,上下客很費時間。司機多次大喊:「為大家方便,拜託一下,難看的請到前面,討厭的請到後面,不要站在中間!」有的乘客一動也不動,司機火了,停車問話。乘客說:「因為我長得也不難看,也不討厭,所以站在中間。」原來司機指的是南坎和桃園,因為外省口音太重,有人聽錯了。這時已逗得各桌的尼師都在笑了;不料傳道又繼續說,他在服兵役時,有人挑著擔子叫賣:「鰻~擱鱉!鰻~擱鱉!」結果挨外省士官長跑出來痛揍一頓。原來那台語發音太像「國駡」的「麻里隔壁」,而引來誤會。
這些直白笑談,還算謔而不虐,所以一時鬨堂爆笑,齋堂氣氛照樣歡樂滿人間!最近偶讀一網文,說到天龍國的一個小學考題,標準答案堅持「龜」字的破音字,可讀「ㄑㄧㄡ」、「ㄐㄩㄣ」,而不可讀「ㄍㄨ」,答「ㄍㄨ」並且認為明明應該可以讀為「ㄍㄨ 」的那位學生,完全成了丈二金剛,因而引發網路上多層面的討論。這時,我立刻想起傳道法師。
除了演講之外,幾年下來,漸漸的,我已發覺傳道法師的親和、好學、淵博跟幽默。如我想像,他小時候大概像馬克吐溫《湯姆歷險記》裏的頑童湯姆,接著應該像是日本機靈的一休和尚,或是電影《真善美》裏茱麗安德魯絲飾演的俏皮修女瑪麗亞吧。
然而,一旦談到國家、政治、學術、文化、民生或生態環境,傳道的是非分明和台灣本土的立場及知識,立刻顯示出前衛和堅定,可以說是充分的「轉型正義」論者,而毫不拘泥出家人的身分。
2007年8月,我到任國立台灣文學館時,正逢文學館與國立台灣歷史博物館合作辦理「文化協會在台南」的大型展覽,做為10月17日兩館館慶的聯合主題活動。開幕當天,意外見到傳道法師出席了。
隔年,為了228六十週年紀念,台灣文學館從2007年底策劃的「228文學展」,在2008年二月開展的時候,傳道法師也親自到場,引人注目。
回溯20世紀初,西潮興起,而東亞應變,不但1912年「中華民國」取代了大清帝國;即在1895年先已脫清入日的台灣,也受到明治維新(1860~1880)後的日本統治,而使台灣走上「殖民近代化」的道路。對台灣而言,其實等於繼華人大量移入而建立政權之後的再一次革命。其重大的人文軌跡,就是1921年10月17日成立的,以「提升台灣文化」為宗旨的「台灣文化協會」,及其前後的《台灣民報》和「台灣民眾黨」。當時的知識領袖蔣渭水、林獻堂、林茂生、韓石泉、梁加升(後為妙心寺心覺法師)、林秋梧(後為開元寺證峰法師)、蔡培火、林占鰲等等已受日治新式教育的知識分子,轉而領導台灣社會,向日本當局要求政治改革,而成為台灣啟蒙運動與抗日運動的象徵。
另外,1945年二戰後日治結束,國民黨非法佔據台灣。至1947年,國民黨在台灣發動了殘酷屠殺的228事件,對台灣當代影響深遠,受難者及其家屬後代,至今尚未獲得真正的平反,台灣的社會與教育尤未恢復人間正義。
台文館與台史館既然同以台灣文化協會成立的10月17日「台灣文化日」為館慶,當然說明了遙奉百年來的台灣心脈,而以振興台灣主體文化為職志。
開元寺證峰法師(林秋梧)是日治時期台灣佛教的中流砥柱,可惜英年早逝。而妙心寺開山住持心覺老和尚(梁加升)最疼愛的幼子梁培鍈因與開元寺證光法師(高執德)為知交,而被當時國民黨白色恐怖拘捕,與高執德同一天被槍決,這也使得梁加升痛絕而晚年出家。
傳道法師收藏著早年與梁加升、林秋梧這兩位出家鬥士有關的資料,而梁加升正是妙心寺的開山住持心覺法師。既然與上述歷史有密切淵源,傳道法師自然一本良知與信德,義無反顧地出場緬懷,而成為唯一現身說法的方外之士。
2010年底,我剛到教育局服務不久,有一次,我順道邀請專注於用電腦技術處理台語羅馬拼音的清大統計學教授江永進,及其牽手專注台語文學史及世界文學名著台譯工作的張春凰教授(去年已不幸英年病逝),偕往拜訪傳道,不料話題談到拼音與漢字的相關時,竟然引起學養完全不同的江教授和傳道法師兩造間,一場熊熊論辯,各不相讓。最後是邱敏捷、黃文樹教授賢伉儷和我,本於漢字聲韻史的背景,拓寬並深化議題,才熔冶成功,各得其所。
傳道對曾經互動過的某些高知識分子(忘其姓名),不分男女,不管位階,月旦品評,不留情面,歷經多年,一旦提及,也從來不稍假借。他的博學多聞而敏於思辨,令我印象極為深刻。
傳道法師早年就十分關注台灣的生態和環保議題,1993年即鼎力支持「台灣環保之父」東海大學林俊義教授參選台中市長。當時傳道與薛順雄、林俊義門生陳玉峯和我,都為了拯救台灣生態危機,參與了後援演講的團隊。若再從妙心寺歷年主辦的研習營中不乏環境生態主題,甚至傳道法師一如陳玉峯教授,親自上電視對聽眾開示生態環境議題,即可了解法師及他所領導的妙心寺,的確十分憂慮台灣的生態與環境。記得我到教育局服務之初,傳道法師更曾直接囑我轉請賴清德市長千萬要堅定處理永揚垃圾場的問題。
就我的淺薄,參照各宗教信仰中關切生態環境教育的人士,我覺得傳道法師其實很像天主教裡最早倡議重視生態環境的聖方濟各。天主教靜宜大學的外語大樓命名為伯鐸樓,生態學大樓命名為方濟樓,是各有原由的。耶穌的門徒當中,有一個基督教裏譯作彼得的,他精通很多種的語言,他善用各種語言向各族民眾傳播福音。「彼得」,在天主教經典裏通常漢譯作「伯鐸」或「伯多祿」。至於方濟樓的命名,正是為了紀念聖方濟各這位自然環境守護者兼厲行簡樸生活的方濟各教派的創始者。現任梵蒂岡的聖方濟各教宗,也是以他為名的聖號。
薛順雄教授不但述說過傳道對生態環境倫理的身體力行,而且歷述傳道法師在奔走籌款,價購高雄佛教堂公有土地一事,以及向信眾募集預約款項,來編纂《中華佛教百科全書》一事,都有其遠大擘劃和關鍵貢獻。甚至在台灣的正規教育體系尚不知重視的年代,傳道就欣然採納薛教授的建議,而從日本引進童話及兒童文學的教育,直到後來公部門也趕上來了,才又採用薛的另一建議,而另闢蹊徑,轉而獻身跨國跨語言的佛教百科編纂大業,志在超越中國佛教學術界在此領域的保守窠臼。
丁,人間的妙心寺
有些朋友對於妙心寺的座落,在台南市小東路上,屬於永康區(原台南縣永康市)極不顯眼的勝利街的巷道蜿蜒中,不免感覺惋惜和不便。這大概是過著現代化生活的人,汽車總要直接開到門庭的積習之見。妙心寺的闢建歷程,應該比停車條件更受到關注才是。此地原是台南縣市的交界偏僻處,所以即使縣市合併為大台南了,寺院仍然攝乎周邊大致是舊聚落裏羊腸鳥道的老舊屋椽間。以今日都會生活的習慣而論,交通實屬不便。可是,若是座落在人煙罕至的深山欉林間,又豈是今日以車代步輩所可作一日從遊之「人間淨土」?故宮博物院是「天上掉下來的」,國立台灣文學館是「地上長出來的」,而妙心寺更是「坎坷地裏種出來的」。這真是得來不易的福分啊!詩仙李白透過他去官歸隱的宣言〈答山中人〉說:
問余何意栖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閒。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
妙心寺與此正好可以顛倒對照。幸有多年持續造訪的師友善信,真正領會其中的大志氣、大能量、大智慧,反而使得此地變成「別有天地唯人間」!古人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信哉斯言!陶淵明〈飲酒詩.5〉說: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我移居台南四十多年來,始終覺得,同處柴頭港溪邊的天主教聖功女中和佛教妙心寺,周圍情境應遠比想像中的陶廬遜色,卻能反常合道地印證著陶詩的靈性,而兼善天下的超卓心願,境界更非陶淵明迫於亂世所反映的獨善其身之思維可以同日而語。「心遠地自偏」才是功夫;「欲辨已忘言」正見超脫。所以妙心寺之所在,就是大家的福田了。記得日文裡的「人間」一詞,就是「人」的意思,藉此以觀上述種種,足見傳道一生闡揚的「人間佛教」,及妙心寺誓願護持的「人間淨土」,紅塵不害在家修行,佛性的真諦就在這裏吧。2007至2010年,我受當時永康巿公所委託主持的《永康市志》編纂計畫,竟能在付梓前夕,更新妙心寺代表性的照片,令我安心到今。
我在教育學術文化領域工作超過四十年,略知晚近由於少子化、高齡化的現象,教育政策的腳步正在快速調整中。而且最近學者已把人的年齡層稍做歸納,而提出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年齡的概念。人從出生到25歲左右,受教養到立身就業,屬第一年齡。立身就業到退休,擔待生計、服務社會,屬第二年齡。退休起到尚仍健康自在,能享受生活,快樂學習,而不仰賴別人的照顧,尚不成為別人的負擔止,屬第三年齡,而這第三年齡又特稱「樂齡」。此後,往往病痛不離,常恨此身非我有,則屬第四年齡。這跟生老病死苦的老生常談雖無二致,但在教育機構新近的使命中,除了要善盡第一年齡的本務之外,如何配合醫衛社福,協助促進「三長四短」,就成了必要的課題。
最近在電台聽到傳道的摯友吳錦發兄(文化批評家,阿扁總統時曾任文建會副主委,現任屏東縣文化處長)在節目中,追悼上個月剛往生的台灣建國志士鄭正煜。鄭正煜是中學國文老師退休,以癌症之身軀,奮力於反賄選、反媒體壟斷和促進台灣教育本土化三事,為台灣救亡圖存。吳錦發在節目中特別提到,正煜兄與傳道法師對談後,深受啓迪,因而不顧癌症折磨的病身,竟然又能堅韌奮發地多奮鬥了十二年!鄭政煜和張炎憲兩位「台灣學」健將兼「轉型正義」號手,都跟我同齡1947出生,兩人月來竟後先辭世,已令我無限傷感,何況接著又要送別傳道!
客家詩人曾貴海醫師用台語為鄭正煜老師的英魂歌頌道:
365日攏愛做代誌
身軀內底跳動 ê 毋是心臟
是信念佮操煩 ê 時鐘
是這个時代運命 ê 時鐘
伊無想要做英雄出頭
毋過,伊永遠關心 ê 是唯一 ê 島國
Tiang-si(何時)才有國家真正 ê 旗仔
Tiang-si才會當出帆遊世界
讀這首詩,才了解傳道的啟發,可能也是正煜兄生命時鐘裏的「發條」吧。準此以觀,妙心寺的所為,道師父的發心,豈非比公部門更加規模遠舉,契濶人間!何況傳道法師自己,一肩道義之餘,竟然一夕之間,步出襌房,直登涅槃,可以說是把一生的四階年齡,做成「二最長,三作二,而四歸零」的典型!妙心寺的雲水堂楹聯上寫著:
肩膀磨穿,到此般般放下。
草鞋踏破,從今步步登高。
其中「到此」二字,顯然提醒眾生檢點前一剎那;而「從今」二字,顯然叮嚀眾生惜取下一剎那。我覺得這其實也見證了傳道法師無去亦無住,「而今而後,庶幾無愧」的示寂。特別的是,聯語還儼然以妙心寺所敬奉的玖公(朱玖瑩)之典重顏體字鐫刻,其莊嚴氣格,更是召喚人間的暮鼓晨鐘!
戊,依然在我心深處
傳道圓寂了,妙心寺門上貼出「妙心寺方丈傳道,向大眾告假」的布告。我和牽手讀之不覺莞薾。傳道的女徒呂姝貞師姐,元月一日那天還在導引我和內子拜見圓祥尼師,共憶傳道往事,參觀典藏文物。今天在告別式上,忽見姝貞已及時趁靈內落髪出家,法號上圓下真。乍見之際,我為她的當下行動,殊感法喜;內子卻跟我吐露說,她以母親般的心情,則仍覺不捨。
今天的告別式上,不但遇到許多師友故交,而且見到 1994 年在台北街頭為「410教育改造大遊行」而與李鎮源、謝長廷、黃武雄和我並肩領隊的釋昭慧法師。原來二十年來台灣精神的腳步,始終接踵繼武,未嘗稍停。賴和詩〈夕陽〉曰:
影漸西斜色漸昏,
炎威赫赫更何存。
人間苦熱無多久,
回首東山月一痕。
是的,行者常至,為者常成。從太陽花學運到年底選舉所獲的碩果,可期待只要大家一心一德,台灣的前途就能告慰於傳道。如今回顧這段人間佛緣,我的確深感彌足珍貴。
我的孫兒年齡漸長,相信將來對釋迦牟尼的讚嘆,不會仍舊是「他的頭頂怎麼會是一粒一粒的?」而是「他為什麼可以端坐在那裏」或「他為什麼可以橫臥在那裏」吧。這樣深奧的問題,今後去哪裏再聽傳道開示呢?
傳道去來,真如「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而結緣二十多年,實嫌淺短,從前種種,我只能反覆回味了。
我生平是個不知送禮的人。每年校長們退休儀式,我總是以一首已少有人唱的愛爾蘭民謠〈依然在我心深處〉,做為惜別,我覺得那是最高尚的禮數。上個月,在我自己屆齡卸任的惜別會上,我也是以清唱這首雋永的情歌,作為答謝和贈別我的全體伙伴。今天,我就錄下這首歌詞,來告別傳道法師。歌詞是:
當你的青春美麗漸漸消去,
當你的雙頰被清涙沾濡。
我誠信真摯的雙睛依然凝注,
要向你作無語的傾訴。
我的真情縈繞,在我心頭如許,
縈繞心頭,似春藤常綠。
有如葵花向日,一片癡情付與,
任今朝明朝,日晞日暮。
這也正是我2010年第七次在妙心寺演講「人間的向日葵」時,題綱上作為結語的獻禮。當天,傳道法師,以及文化協會成員林占鰲的女壻,也是我四十年的舊交黃南榮老師(去年已作古)都在座,也都聽我唱過。
鄭邦鎮 浄手敬撰。
2015.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