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徒良軌:淨心與利他——慧瑩長老尼開示於遠參老法師圓寂紀念法會
時間:1998年4月5日(三月初九)
地點:妙華佛學會
筆錄:何翠萍
妙華佛學會每年都舉行兩次紀念遠參老法師的法會,一次是生辰紀念,一次是圓寂紀念,每次我都為大家講述遠老法師的事蹟和維新佛學,已經講了六十多次,相信大家都聽厭了,所以,我今天就從自己講起,表明我的立場。
一、 遠老提倡維新佛教
我很早已聽遠老法師講經,最早的時候,是在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年),那時我還是小孩子,根本聽不懂,只不過是跟姑姑去佛堂湊熱鬧。真正聽懂遠老法師講經,是在一九四五年以後。
我從小就跟姑姑聽茂峰法師、顯慈法師(黃學仁居士的師父)、海仁法師等有名的法師講經,而觀本法師則是我的開蒙老師。
一直以來,我所聽的都是傳統的中國佛教,都是以真常唯心為主流。當時整個中國佛教,思想理論方面都是真常唯心和本體論,表現出來的形式,走不出祈福、消災、超薦、度亡,多帶有神秘色彩,注重依他、方便、圓融。理論上很深奧,不過,好像千篇一律,沒有甚麼特色,形式上很熱鬧,很多人歡喜,也容易做,同時也得到可觀的利益,但不是佛法的利益,只是世俗的利益。如果依著傳統的中國佛教去做,就會富貴逼人來,獲得很多名利。
遠老法師卻覺得,這些與佛法極不相應。遠老法師具足大智大仁大勇,他看出專門講唯心論、本體論、神秘論,遮蓋了佛教的真面目,長此下去,必定令佛教衰敗,令真正的佛法失傳。能看出這些問題,說明他有大智慧。因此,他痛心疾首,提倡維新佛教。維新即革命和革新的意思,在那個時代,敢提出改革,需要有很大的勇氣。本來人人都如此,他也可以隨順大眾,為何他要提出改革呢?這就是他的大仁。仁即仁愛,也即是大慈大悲。如果他不提出改革,就會一盲引眾盲,大家就會永遠迷迷糊糊地過日子。由於他的大慈大悲,不忍心眾生顛倒迷惑,不忍心佛教繼續變質,所以,他不怕別人毀謗他是大魔王,也要提出維新佛教。我當時年紀小,沒甚麼智慧,當然不明白這些道理,就算現在,很多成年人也不明白。
二、 親近遠老法師的因緣
在抗戰時期,我去了廣西偏僻的鄉村教書,一九四五年和平後回到廣州,暫住同學的師父那裏,等待回香港。當時的鐵路遭到破壞,經常有火車出軌,因此,同學的師父不讓我冒險回港,非要我等到局勢穩定安全才讓我走。正當我無所事事的時候,遇到一位同學,叫我去聽遠老法師講經。那時候,遠老法師每天上午在六榕寺為幾位曾參與抗戰,現在退役回來的年輕和尚講經,為他們講龍樹菩薩和提婆菩薩的思想,講《大乘破有論》、《掌中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經論,下午又去如來庵講《金剛經》。
由於我一向都是聽傳統的中國佛教,曾聽人講過遠參法師是大魔王,超佛越祖,所以,我不想去聽他講經。但我的同學說:「反正你沒事可做,去聽聽也不要緊,他說得正確,你就取,若說得不對,你可以捨。」於是,我就去聽遠老法師講經。開始的時候,我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有時會提出自己以前的主觀思想與遠老法師討論,但遠老法師的辯才非常好,很快就令我覺得自己以前所學的思想很有問題,因而對遠老法師心服口服。
遠老法師講完《金剛經》之後,又講《維摩經》,接著講《法華經》。他講《法華經》的時候,雖然回港的火車已很安全,但我決定聽完《法華經》才走。
香港佛教界有四大王,其中茂峰法師是慈悲王,筏可大和尚是福報王,海仁法師是楞嚴王,遠老法師被譽為法華王。現在法華王講《法華經》,我無論如何,即使生活非常困苦,吃飯也成問題,我也要聽完《法華經》。
三、 遠參老法師與印順導師
那時,遠老法師每天講兩次,我整整聽了一年半,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但欠缺善巧。他的思想與整個中國佛教的思想不同,做法也不同,作風更不同。如果我依著來做,別人也會罵我是魔子魔孫。於是,我心裏很煩惱,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我看到印順導師最早出版的著作《印度之佛教》,也看到印順導師的《金剛經講記》。筏可大和尚的出家弟子,去四川親近印順導師,帶回印順導師所寫的《佛法概論》手稿給我看。這些著作,我看了之後,非常佩服,感到印順導師的思想,與中國佛教思想不同,反而與遠老法師的思想接近,並且有很多共同點,但他不是像遠老法師那樣硬繃繃的,而是很柔軟。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遠老法師大概是對佛教愛之深,對眾生也是愛之深,但他不是恨之切,而是慈悲之切。他為了挽救佛教、挽救眾生起見,對佛教不正確的現象,不正確的理論,痛心疾首,作出激烈的抨擊。雖然他的思想,他的宗旨,他的見解都很正確,但一般人不願聽,反而覺得他不但超佛越祖,而且是呵佛罵祖,很難接受。
印順導師的思想,與遠老法師的思想有很多共同點,但印順導師的文字語言,理論思想,都比較柔軟,令人容易接受。如果你不是很有成見,你真正是有求真理的心,你看印順導師的著作,就會覺得雖然與一般思想不同,但你也會容易受落。
古語說:「處世樹為模,根穩任從枝葉動;立身錢作範,內方還要外邊圓。」古銅錢是內方外圓的,這裏用內方外圓譬喻我們做人處世,內方是指做人要很有見解,很有正見,很有宗旨。外圓是指要有善巧。遠老法師的見解是正確的,他是根穩,是內方,不喜歡枝葉動,對不合理的現象作出很強烈的抨擊,因此未做到外圓。而印順導師是做到內方外圓,他雖然不想任從枝葉動,但也制止不了枝葉動,最重要的是要自己根穩。他在《中國佛教瑣談》中,所作的批評很柔軟,很圓融,甚至他批評了,讀者也未必能看出,可能有的讀者還會誤會,以為印順導師是在讚歎。其實,印順導師不贊成本體論、唯心論和神秘論,不贊成只顧祈福消災而不顧佛法的正理,他發心出家鑽研佛法,就是想糾正這些錯誤觀點。
遠老法師和印順導師的動機和目的都是相同的,都是希望大家對佛法有正確的認識,消除錯誤的思想,錯誤的認識,錯誤的作風,實行改革,找出佛陀的真面目,發揚佛陀的本教,讓大家知道甚麼是與佛陀本教相應,甚麼是與佛陀本教相違。他們有這麼大的勇氣和慈悲提倡改革,非常稀有難得,非常值得我們佩服尊敬。
遠老法師十二歲出家,還不到二十歲就去外省求法。他很聰明,辯才很好,很快就當法師,而且受人尊重。他在五十歲左右提倡維新,一九六六年九十三歲圓寂。也就是說,他在九十年前已提倡維新,可是,在那個年代,又有誰能看出佛教的現象有問題?
印順導師比遠老法師晚一點出家,不過他出家時已看出佛教的現象不對,非要改革不可。所以,他幾十年來,苦心研究,帶病寫作,寫了一本又一本,都是為了大家得到正見,改變錯誤思想,知道甚麼是正見邪見,這對於「肅清教內邪言」是有幫助的。
四、 親近印順導師
我從小就在中國佛教裏長大,一直以來,都是學真常唯心思想,學拜懺、供天、打佛七、普佛,所以,當初同學叫我去聽遠老法師講經,我也不肯去。聽了之後,我是覺得很佩服,但又覺得自己沒有遠老法師那麼大的智慧,那麼大的慈悲,那麼大的勇氣,那麼大的福報(他雖然有福報,但他的生活習慣都很刻苦),我沒法子學他那樣。但我看了印順導師的書,就覺得他圓融很多,柔軟很多,他是「內方還要外圓」那種,而且他是處處引經據典,考據學理,容易令人佩服,他的語氣又柔和謙虛,容易令人接受。
所以我認為,遠老法師與印順導師,雖然有很多共同點,但有一點最不同的就是,遠老法師很強硬,印順導師則是柔軟善巧。如果我要弘揚佛法,也要學柔軟善巧比較好,因為我沒有那麼大的勇氣,未能做到被人攻擊,被人辱罵都不怕,所以,我心裏就想,我要學印順導師的理論和方法。我越是看印順導師的書,就越是印證了遠老法師的思想是正確的,我聽了遠老法師所講的,就越是印證了印順導師所講的更加正確,而且,印順導師多了善巧。因此,我決定跟從印順導師學習。那時候,我正在教書,剛從師訓班畢業,由領乙級教師薪水,升為領甲級教師薪水,但我卻棄之如弊屣,把一切放下,去了臺灣出家。於是有的人就在背後說我背棄了遠老法師,去學印順的思想。
三年之後,為了我母親起見,我從臺灣回來照顧母親。因為我母親不知我出家,她在鄉下生活得很痛苦,總是說我沒有照顧她。其實我是有托人照顧母親,我自己節儉到極點也照顧母親,只是我所托之人沒有盡責。沒有辦法之下,我只好回來繼續教書,供養母親。本來我不打算回來的,如果不是為了母親,我不會回來。
五、 於妙寶經室說法
後來,遠老法師圓寂前,他的幾位老弟子,黎七姑、許太太、李淑貞、馬太太等人,安慰遠老法師:「您安心吧,不用掛心,我們一定會找個地方,團結其他的師兄弟,弘揚正法。」她們既然這樣安慰遠老法師,所以,她們無論如何,不管多麼辛苦都創立了妙寶經室。
在她們籌備期間,我本來是不肯參加的,我怕別人說我三心兩意,一腳踏兩船,以前學遠老法師的思想,後來又學印順導師的思想,現在又回來協助老居士們弘揚佛法,護持這個道場。後來,我覺得遠老法師和印順導師這兩位大德,都是有大智慧、大慈悲、大勇氣,是非常難得的僧寶,思想上有很多點都是共通的,動機和目的都相同,可以互相印證,互相發揮,如果用善巧的方法,是可以令眾生容易接受,所以,我才敢接受老居士的懇求,回來護持這個法會,有空就來講經。否則,那些老居士自己讀經,也不一定能明白。
妙寶經室創辦初期,居士們只是在這裏讀讀經,我放假的時候,就來講《法華經》、《維摩經》。後來,妙寶經室和華嚴閣合併,成為妙華佛學會,辦起佛學初階班和進修班。
六、 三乘善巧與一乘究竟
回想我講《成佛之道》之時,有人就批評:「現在妙寶經室變質了,慧瑩法師只講印順的東西,不講遠老法師的思想了。」廣州和馬來西亞很多人也罵我,他們講不需要三乘。其實他們誤會了遠老法師的意思,雖然《法華經》是開權顯實,最後廢除三乘,但我們也要借用三乘來除煩惱,怎可一開始就不要三乘呢?
《法華經》譬喻品明明講,大富長者的兒子在火宅裏玩耍,不肯出來,大富長者進去叫他們出來,他們也不聽。如果他們不出來,就會被火燒死,大富長者只好用三車哄他們出來。兒子們出了火宅,父親不給普通的羊車、鹿車、牛車,一律給最莊嚴、最華麗、最好、最快的大白牛車。大富長者是譬喻釋迦佛,火宅裏的兒子,就是曾發了一乘菩提心,後來畏懼佛道長遠,退心懶惰放逸而墮落了的一乘菩薩。化城品說,不但當時的大阿羅漢是退了心的一乘菩薩,未來世中三乘弟子都是大通智勝佛時代,第十六王子(也即是釋迦佛)教化過的退了心的一乘菩薩。火是譬喻生老病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等種種苦,入了火宅就等於入了三界之中被種種苦所逼。三車譬喻三乘,佛陀教弟子修三乘法,弟子們努力修行,明白空的道理,就可以出三界,得解脫。
我們如今在三界裏面,有種種的煩惱,如果我們不用三乘法來修行,不修戒定慧,不明白緣起性空的道理,不破我執、常執、法執等種種的執著,不消除種種煩惱,又怎能得解脫呢?我們要出三界,「唯有一門,而復狹小。」這一門是空門,只有從這一空門,才能出火宅,才能出三界,才能斷煩惱。
大白牛車譬喻一乘,釋迦佛的意思是說:我有無量無邊佛智慧樂,他們斷了煩惱,我應該一律引導他們行一乘菩薩道,成就無量無邊功德的一乘佛果。
遠老法師為了要我們恢復一乘菩薩道,要我們謹記自己是一乘菩薩,因此他把《法華經》中很多「眾生」一詞改為「菩薩」。因為方便品一開始就講:「佛為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佛「諸有所作,常為一事,但為教化菩薩」,就是為了教化我們這些從前發了一乘菩提心,又退了心的菩薩。
我們要明白遠老法師的苦心和慈悲心,他在譬喻品裏,把「眾生沒在其中」改為「菩薩沒在其中,歡喜取著,不覺不知,不驚不怖,亦不生厭,不求解脫,於此三界苦處升沉,雖遭大苦,不以為患。」
我們這些退心菩薩,墮落在三界,歡喜取著五欲,以五欲為樂,即使有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生老病死苦,無論怎樣苦也不厭離,不以為難堪,更加不懂求解脫,總希望過一段時間就會變得快樂。
佛在譬喻品裏繼續說:「舍利弗,佛見此已,初作是念,我為菩薩(舊本是「眾生」)導師,應拔其苦難,後與無量無邊佛智慧樂,令其安穩。」遠老法師看清楚佛的意趣,佛來這娑婆世界示現成佛,不是把這些人當作普通的眾生,這些都是佛以前教化過的退心菩薩。所以,佛就教他們拔除苦難,教他們修戒定慧,擺脫煩惱,離開火宅。
「舍利弗,如來復作是念,若我但以神力及智慧力,捨於方便,讚如來力無所畏者,菩薩不能因是得度。」佛在這裏講得很明白,如果我只是用我的神通力,用我的智慧力,而不用三乘的方便善巧,不用他們喜歡的東西引導他們,遷就他們,他們就不會信,就不肯出火宅。就如大富長者一開始就講,門外有大白牛車,兒子們是不會出去的。
佛如果一開始就讚「諸佛智慧,甚深無量,如來知見,廣大深遠」,那些急求解脫的眾生,他們不會有興趣。因他們經過長時間學三乘,急求解脫,不會馬上接受一乘法,就不能度化他們。
「是諸菩薩,未免生老病死,憂悲苦惱,何由能解佛之真實智慧。」他們未能免除生老病死苦,未能免除世間種種憂悲苦惱,不急於得到大白牛車,不急於得到如來無量智慧,只是急於求解脫,只對三乘有興趣,對一乘大菩提法沒有興趣,又有甚麼辦法教他們修佛的真實智慧(佛的真實智慧代表佛的無量功德)?所以,佛就要用三乘法來引導他們。
由此可知,佛不可以不用方便,不可以不說三乘。如果沒有方便,就沒有善巧,沒有善巧,就度不了眾生。有的人以為,學一乘就不需要三乘,這是非常錯誤的。如果真的程度很高,則不需要學三乘,但有誰的程度高得不用學三乘法呢?
我曾經寫過四句話:「一乘為標的,大乘能普濟,道品以治病,權實隨所宜。」我們的目標是一乘,一乘無量功德的佛果為最高的目的地,而大乘的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可以普濟一切眾生。如果連大乘的程度也未達到的時候,就要用三十七道品去止息我們的妄想、邪見、執著,消除我們的煩惱,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是可以對治我們的煩惱病、散亂病、邪見病,可以令我們恢復健康。所以,我說「道品以治病」,按著我們的程度,應該用權就用權,應該用實就用實。
若在時間上、程度上未能接受實,就要用權,就如火宅裏那些兒子們,如果對他們說:門外有大白牛車,叫他們出去,他們不會出去的。但對他們說:門外有三車。他們就馬上「競共馳走,爭出火宅」。但如果弟子的程度已很高,就如佛世時的弟子,他們已經領悟佛所說的道理了,已經斷了煩惱,佛就要「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佛就要正正直直,坦坦白白,老老實實,放棄方便,只為他們說一乘無上佛道,教他們行一乘菩薩道,要他們恢復一乘菩薩的本位。這就是開權顯實,也就是《法華經》的宗旨,首先為實故施權,為引導他們入實,但不是永遠施權,等他們的程度高了,煩惱薄弱了,可以接受一乘的時候,就要開權而顯實。這就是佛度眾生的步驟。
我們雖然以前發過菩提心,但現在退心墮落了。我們要反省一下,問一下自己,有沒有煩惱?有沒有執著?有沒有種種壞習氣?誰敢告訴我,他沒有煩惱?就是少一點煩惱已經很好了,我自己就有很多煩惱,所以,怎麼可以不修戒定慧?怎麼可以不利用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這些通通都要用,只不過,在大乘來講,這些是助道品,幫助我們行道,大乘是以六波羅蜜為正道。以遠參老法師的講法,還有一乘菩薩道,等我們見到釋迦佛的時候,釋迦佛會為我們講一乘菩薩道。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還未曾夠資格知道。我們現在不知道,就要行六波羅蜜多。因為《法華經》裏叫我們流通《法華經》,兼行六波羅蜜多。當我們未具足六波羅蜜多的時候,知道自己散亂,就要修數息觀,發覺自己執著,就要修因緣觀,這都離不開修三十七道品。以上四句是我自己領悟出來的心得,跟大家分享。
七、 遠老亦重視性空學
我們要知道,在《法華經》裏,佛「諸有所作,常為一事」,佛施設三乘,意趣是為一乘。但眾生不知佛的意趣。而遠老法師深深體會佛的意趣,所以他特別推崇《法華經》,這是順佛的意趣。但遠老法師也很重視中觀,他在廣州講過三小論,也講過《中論》、《百論》、《十二門論》、《金剛經》、《維摩經》,這些經論全部都是講緣起性空的道理。
而《法華經》雖然是以一乘佛果功德為目的,但也是以性空為基礎,譬喻品說,「以佛教門,出三界苦」,出了火宅露地而坐,見寶塔品講,佛塔現前,上升虛空。這些是表示空,象徵了以空為根本。所謂「若無空義者,一切則不成」,沒有空義,我們沒有辦法行菩薩道,別說無量無邊阿僧祇劫,別說三大阿僧祇劫行菩薩道,就是三個月、三天、三個小時也行不了。只要有執著,煩惱就會生起,就會退心墮落,這怎能行菩薩道呢?所以,如果佛不施設三乘的方便,當時的佛弟子就無法接受佛法,末世的佛弟子更加無法接受佛法。不過,我們要分別出甚麼是方便,甚麼是真實,甚麼是邪,甚麼是正,甚麼是真,甚麼是偽,要知道佛的意趣,一方面要斷除自己的煩惱,一方面要依著佛的意趣,發大菩提心,行一乘菩薩道。
我們修學佛法,不要總是計算著自己學了多長時間,有多少功德,如果一計算,就會執著,就不能繼續修學,那些功德就會漏走了。我們學佛,是需要無量無邊阿僧祇劫,因為世界無盡,眾生無盡,我們行菩薩道也是無盡的。我們皈依三寶時就開始發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所謂食不計數,行不計路,但問耕耘,莫問收穫。凡是發菩提心的人,都不應計算,不應只為福報,為私人的利益而行善,一定要無所求地行菩薩道。雖然是無所求,但只要你有耕耘,將來一定有收穫,功不唐捐,不會虛廢。所以,我們要勤修戒定慧,努力利益眾生。
八、 佛徒良軌:淨心與利他
現代人的潮流思想也很進步,處處講要關懷社會,關懷全世界。而佛教講關懷一切十方世界,關懷一切法界,關懷一切眾生。雖然我們的能力有限,做不了多少,但我們也要隨分隨力去做,盡心盡力去做,處處為眾生著想,為拔眾生的痛苦設想,用大慈大悲的心去憐憫眾生,不可以為自私自利設想。
遠老法師說的「建立佛徒良軌」,「軌」是軌則、模範的意思。我們佛教徒怎樣才能建立起良好的模範呢?這就要像印順導師所說的那樣:「淨心第一,利他為上。」也即是要修戒定慧,令自己的心清淨,消除煩惱,消除自己的壞習氣,破除邪見執著。如果我們的心不淨,表現出來的行為就都是不淨的。如果我們的心清淨了,利他就不難了。其實,利他也可以幫助我們淨心,我們處處為他人利益設想,不為自私自利設想,心就會越來越清淨。
一般人都說聲聞人是自了漢,其實他們不是一般的自私自利,不過他們以為斷了煩惱就得解脫。但以菩薩道來講,不但要修五戒十善,要修三十七道品,還要修六波羅蜜多,菩薩不取果位,不以取得阿羅漢果位為究竟。
印順導師在《成佛之道》上說:「善修一切行,一切行皆入,成佛之一乘。」菩薩要修一切善行,五戒十善,乃至三十七道品、六波羅蜜多,這些就是「一切行」。菩薩要善巧去修,不執著去修一切行。也即是說,一切善行都要修,「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如果你的志願是修一乘,那麼,一切行都歸入成佛之一乘功德,一乘菩提。
佛沒有說過不需要三乘,修善行是最好的辦法,我們要時常為他人設想,要關懷痛苦的眾生,憐憫痛苦的眾生,要關懷社會,要用平等心和大慈悲心來利益眾生,這才合佛的意趣。我們現在的能力有限,就要努力學習,努力實踐實行。不要因為自己做了少少,就以為做了很多,就感到很滿足。有這種想法只會退步,不會進步。
大家如果讀過印順導師的《成佛之道》就知道,印順導師也是講成佛一乘是最究竟的,這與遠老法師推崇《法華經》是相應的。印順導師說:「真正的修行,應該是無限的奉獻。」他還說:「願生生世世,在這苦難的人間,為人間的正覺之音而獻身!」這就是但問耕耘,莫問收穫,就是無盡的奉獻三寶,奉獻眾生,這就是一乘思想,表明他就是一乘菩薩。
龍樹菩薩說過:「講到成佛這件事,應該是無量無邊阿僧祇劫,三阿僧祇劫小心小量。如何用這小心小量來談成佛的無量功德呢?」印順導師很喜歡引用龍樹菩薩這句話。由此可見,印順導師無論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已經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活生生的一乘大菩薩 。
我今天趁著紀念遠老法師,古今一齊稱讚,讚歎這些大德僧寶的功德,我們應該佩服他們,學習他們。同時,我趁著今天這個機會,表明我的立場,我沒有背棄遠老法師,也沒有三心兩意。我希望大家能體諒我的心情。
謝謝大家!
——刊於二○○八年三月《妙華會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