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僧事僧決」
——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師生來院參訪記
釋昭慧、釋傳法
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系主任關啟文教授暨吳有能、陳士齊、陳成斌教授,帶領師生一行30人,組成台灣大選參訪團,於1月15日下午三時參訪本院。先由知客心謙師父導覽參觀校園,接著在嵐園觀賞本院簡介影片,隨後與昭慧法師進行座談。
吳有能教授先開場白,向學生簡介法師,反八敬法、反核、提倡動物權,透過社會運動改革社會與佛教,勇氣與智慧讓他無比敬佩。
昭慧法師先致歡迎詞,接著概述她踏入社運的因緣──剛開始是因為向侮辱佛教與僧尼的媒體與藝文人士展開抗議行動,由此展開系列護教運動,後來得到老包寫文章支持,因其引介而結識施明德、林義雄、陳菊、葉菊蘭等民主運動先驅,由於社運理念接近而成為夥伴,共同參與人權、反核、反賽馬、反賭等運動。社運與政治是不可二分的,民主運動的前輩已開闢了一條道路,面對社會諸多苦難與不公義,社運是在挑戰利益團體的偏見與歧視,是另一條濟世利民之道。
接著座談會中,師生陸續問到頗為深刻的問題,包括:如何從事社運的跨宗教合作?香港佛教界面對醜聞與社運之爭議話題時,所端出來的佛言佛語(如:應該放下,不要執著;一切無常,無須從事改變社會的努力;居士不應過問僧人事務(指醜聞)……等等)是否合乎正理?
法師也逐一作了誠懇的回答,並且直指那些冠冕堂皇之佛言佛語,背後所隱藏的是「色厲內荏」的根本問題。法師提到:
華人政治向來視宗教為穩定政權的工具,一旦該宗教形成了政權的威脅,政權對宗教絕不手軟。不喜宗教涉入政治,這已是華人社會的共同意識,宗教只好跟政治人物保持良好友誼,也就缺乏挑戰當權者以改變社會的努力。
面對宗教醜聞而加以掩蓋,雖說為了避免影響社會對該宗教的信心,但如此反而讓邪惡者肆無忌憚。
至於以佛言佛語叫人放下、不執著,最可恥的是:攸關自己利害的事情卻放不下。以「放下、不執著」之類佛言佛語,合理化其姑息養奸的心行,不但對不住宗教醜聞中的受害者,長久來說,對佛教是更為不利的。
有學生問到,在對立與衝突的社運張力下,如何從宗教智慧中尋求心靈的寧靜?法師回應道:
每一個過程都很艱難,最艱難的是社會成見,敵人不明確。憤怒的力量是一種可以操作的力量,激起群眾對某人或某一團體、某一族群的憤怒,確實可以用來打倒權力競爭的對手。但請小心,不要落入其中!因為這樣激盪出來的共業,其後果往往不是我們可以承擔的。
從事社運,先了解我們自己不是救世主,不用期待每項運動必然會有好結果,我們只是盡己所能,讓自己的生命不要空過;做過了就放下,不要再多去回想,更切忌以負面情緒來傷害自己。《金剛經》云「以無四相而修一切善法」:
「無我相」,毫不介意個人的利衰毀譽。「無人相」,絕不憂讒畏譏。「無眾生相」,雖千萬人吾往矣。「無壽者相」,毫不介意未來是否能獲致善報。「無我相」,心中沒有「為了自己」的私念,任何負面能量皆無法傷己。「無人相」。也就沒有要對付的敵人,憤怒就失卻對象而無從升起。
座談大約近五時結束。晚餐時,吳教授繼續問法師有關居士不應過問僧人事務(指醜聞)的問題,法師進一步說明:
聲稱「居士不應過問僧人事務」,這是對「僧事僧決」的扭曲詮釋。
「僧」即出家者組成的團體;佛陀倡議直接民主,僧團全體成員共議內部事務,不宜由少數人壟斷,這就是「僧事僧決」的要旨。這在民主社會,只是社團常識而已,就如國民黨的政策由國民黨員(或黨代表)議決,民進黨的政策由民進黨員(或黨代表)議決一般;但「僧事僧決」絕不應拿來阻絕居士建言,就像國民黨或民進黨依然得面對外界的評議,虛心接受、改進,或是作出負責任的回應。若連居士的善意勸諫,都要如此倨傲防衛,將得面對更為嚴峻的社會反撲!
佛陀從未說:出家人的事,居士閉嘴。相反的,佛陀在世時,只要有居士譏嫌某一僧人的言行,佛陀不但立即當面調查,嚴加處分,而且往往為此立下戒規,制止所有僧人爾後產生類似作為。
倘若對居士的善意勸諫都不聞不問,或是採取如此高姿態的身段,來向居士擺譜,那恰恰是佛陀顛覆的「婆羅門至上主義」在死灰復燃。因此我常稱這些高姿態對付居士(或女性)的僧人,為「新婆羅門族」。
(參閱昭慧法師臉書留言錄)
晚餐後,在寒風細雨中,來訪賓客驅車告辭離去。他們將到台北市,去親臨並體驗一下總統候選人造勢活動的盛大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