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弟子應學的禪定之學,是心念專注的學問──性廣法師說禪(上)
訪問時間:2016年6月1日
訪問及筆錄:劉潔芬
整理:鄺志康
修潤:釋耀行
禪定是心念專注
禪那,是音譯,意思是心念專注。禪那又稱三昧、三摩地、奢摩他、等持。四禪八定都是它的原生兄弟。譬如咖啡,我們中文統稱咖啡,但細分之下還有Cappuccino(卡布奇諾)、Espresso(特濃咖啡)、Café Latte(拿鐵咖啡)等等。在咖啡文化中,這些都是原生兄弟;又如中國的茶,有烏龍、香片、碧螺春,就是茶的原生兄弟。所以,禪定、三昧、三摩地、奢摩他,都是指心的專注,只是專注程度狀態不一樣。
佛法的修行涵蓋了戒、定、慧三學,禪那是三學中的定,玄奘大師譯為心增上學。禪定就是鍛鍊心力增強。要清淨身、口、意三業,戒学有「止持」、「作持」。「止持」,你不可做那一些;「作持」,你要做那一些。可是雖然口不說,身不做,但心仍在想。所以,必須增強我們心的專注力,就是禪定。
心專注力增強之後,開始修觀慧,以專注而強而有力的心念,證得諸法實相。因此,禪那很重要。
回過頭來看宗門的禪,已經與早期的《阿含經》中所談的不同。禪定之學,本來是講心專注的。而禪宗,是偏重智慧覺悟的慧悟之學。
所以,禪宗不重禪定重智慧,這也是抓住了佛法的核心。但,這樣出現了一個問題。再以咖啡為例。本來,咖啡是純的,但我們在咖啡中加奶泡,就成了拿鐵,若你一開始接觸的已經是特濃咖啡、拿鐵,又怎會知道純咖啡最原本的味道是甚麼樣子。
中印禪法的演變
佛教在東漢年間傳入中國,及至隋唐,當時瑜伽行派還沒有出現。接觸到很多印度經論的天台宗智者大師非常認真地,寫了一本《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解釋禪波羅密的次第。這本書很有特色,是智顗早期止觀學說的作品,將禪法作系統整理,由淺入深按修證次第脈絡組織內容,又專門討論聲聞的禪定之學,以助成天台大乘圓頓法門的「漸次止觀」之教。
事實上,在那個時代,大德們都很認真,想把印度的經論,轉成中國人所能夠理解的內容。玄奘法師便是絕佳例子,他自己也曾於印度那爛陀求學。可是,因為受師承、時間、空間的關係,還有典籍的影響,漢傳佛教慢慢發展出屬於自己的一套。
智者大師反而開創了圓頓止觀。《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是講次第,圓頓止觀是超越次第。前者談各個波羅密的次第修行,後者談圓門。所以,在智者大師的內心裡,縱然已經開展出中國佛教特色的宗門,但他永遠沒有忘記,不能忽略印度佛教的修行方法。
之後,我們不再能夠看到漢傳的禪宗大師們,認認真真的處理印度佛教禪法的修行。玄奘法師,他一生的心血就在翻譯中。那個時候,禪宗大德已經不再談次第、不講究禪定,而是談波羅蜜,或者直接強調智慧的啟發。智者大師之後,已經沒有人再去注意印度佛教的修行方法,時間、空間、文獻、地理、傳承都沒有了,慢慢都淡薄了,直到印順導師。
導師撰寫《成佛之道》時,就很重視三乘共法,而且他非常嚴謹的,把印度修行的方法表達出來。在那動亂的時代,他確實沒有把時間花在禪修上,可他寫的禪修著述,比現在有些只靠自己摸著石頭過河的來得精確。
佛教創立二千五百年,在印度,大乘瑜伽行派的代表作《瑜伽師地論》,可以說是那個時代的佛學總匯,整理出根本佛教、原始佛教最純樸的解脫道禪修方法。
在中國,禪宗初祖達摩的時候,主流演變成如來藏禪,強調本性光明。佛法所說的本性光明,是指沒有任何染著的心之本性、如來藏本心。
舉例來說,如果我在你面前放一個杯子,然後說:「這個杯子是白色的」。在表達方式上,這是陳述句,它客觀陳述我所看到的東西,一個白色的杯子。
但如果換一個說法:「這個杯子本來是白色的」,我是在當中加入了第二個概念──本來。本來是白色,這牽涉的是緣起論。因緣具足故白,因緣散掉就不白了,因緣具足是黑就是黑。咖啡本來是黑色的嗎?杯子哪有本來是白色?沒有啊!
這種「本來」的概念,是被加進去的。所以,禪宗在實修的過程中,看到那種光明、潔淨的狀態,以佛法的正見來說,我看到了結生心識的光明,看到了本來的光明,這就已經加入了上述說的第二個概念。
加入了這個本來的概念,意味著佛教進入了第三期:如來藏思想出現。我們不能說禪宗大德,沒有禪修經驗,沒有實修的體驗,只是他們的詮釋不同。
另一個重點是,因為他們沒有印度佛教修禪定次第的訓練。所以,他們不會了解禪定如何訓練,不會了解觀慧如何訓練,但是他們會運用。所以,禪宗的祖師大德上堂說法,真的是直指人心,直接指出你的缺點,直接指出事情的徵結,直接指出你哪裡要作出改變。
爾後,又發展出不同的法脈。以我來說,我是屬於曹洞宗,你的可能是臨濟宗。但我們不能不感恩,禪宗大德這樣傳下來,法脈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也因為中國禪宗的脫落瀟灑、自在不執著的個性,令漢傳佛教能夠發揮作用,孕育了南禪精神,這是我對禪宗的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