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通之法通凡聖
釋昭慧講.耀行記
98.7.25
卷三十七,第1044經,佛為婆羅門長者說「自通之法」的「七聖戒」——不殺、盜、邪淫、妄語(兩舌、粗言、惡口、綺語)。又言及轉凡成聖需要「於佛、法、僧、戒四不壞淨成就」,「七聖戒」就是其中的「不壞淨成就」。
法師進一步分析,從這裏可以看出佛陀說法的善巧,因為對方未必對「佛、法、僧」起了不壞淨心,所以先不說「佛、法、僧三不壞淨」,而是從「自通之法」說起。但是要告訴他,轉凡成聖人人都有希望,最大的基礎就是共同的語言,那就是「將心比心」。全世界宗教對話的一個共同點,也是要用同理心看待對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普世的價值。所以當佛陀面對這些婆羅門時,直接就拈出這共同語言,讓對方跟自己在討論的立足點上是一致的,而且鼓勵他們,這道德黃金律正是「轉凡成聖」的基礎,聖弟子就是這樣學的。於是「轉凡成聖」讓這些非佛弟子感到十分親切,覺得就可以從自己做起。
再來要檢討的是:這裏特別說到「七聖戒」,我們都知道「戒、定、慧」三增上學都可以作為基礎,加強下一階段的教學。例如「戒」的基礎打好了,就能夠強化下一階段「定」的教學;「定」的基礎打好了,能夠強化「慧」的教學,所以叫增上。但是這裏面只有「慧增上學」是可以不共世間轉凡成聖的,原則上「戒」與「定」都是共世間的,既然說是共世間,那麼一般凡夫也都共學了,照理說與轉凡成聖的「聖」應該沒有直接對等的關係。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從「自通之法」的「通」字,確實打通了一條轉凡成聖之路。原因在於,世人持戒如果是為了不開罪他人、得到更多的利益,或者為了畏懼因果報應,那他所持的戒就不是聖戒,即使條文也是上述的七條。因為他的起心動念在於「我」,想要擴充自我、我所,而不是為對方,對他好也只是一個工具,這個工具要達到的目的依然是我,所以如此之戒就不是轉凡成聖的依憑。而「自通之法」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擴充意識,卻將自我轉向到他者身上(以己度他情),這種自我轉向的心與自我擴充的心是不一樣的。當自我轉向於他就會發現,越是對對方純然的、毫無保留的關切,越是會很自然地實行這七種自我的約制。在這樣的戒學訓練中,因為時時刻刻都在面對他人,培養出的道德習慣都是為人著想,於是就從基礎的「自通之法」延展出慈悲心,再隨著慈悲心的慢慢純淨、擴大,生命就形成一種無我利他的習慣。
所以,「自通之法」如果僅僅是消極的不傷害他人,這還是聲聞常道,可是一旦到了菩薩學中,除了消極的不傷害,還可以積極的饒益眾生,其實這也是「自通之法」。以己度他情,在生活中對一切眾生生起「慈悲喜捨」心,養成願意與樂拔苦、隨喜功德的習慣,行到後來就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因此,「自通之法」既可以是一般凡夫的「眾生緣慈」(將心比心),也可以擴充到聲聞的「法緣慈」,甚至可以到達菩薩的「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可見「自通之法」的教學是非常重要的。
接下去繼續卷五,第104經,有比丘焰摩迦起如下邪見:「漏盡阿羅漢身壞命終更無所有」,諸比丘勸諫他,三諫不捨,只好去就教舍利弗。舍利弗先要焰摩迦回答,五蘊到底是不是無常?五蘊中能否找到一個我?以此類推,如果於五蘊「不見我、不異我、不相在」,那麼也不於五蘊、不異五蘊而見如來,如來中沒有五蘊。如來見法的真實相,在正觀蘊法中,只見到法的滅滅不已,因此無從住著。這樣無從住著的事情如何施設「有」與「無」?因為施設他「有」好像永遠不變、一直存在,施設他「無」表示他本來是有而現在沒有了,因此你怎麼能說佛陀云「漏盡阿羅漢身壞命終更無所有」。
在舍利弗的善巧教導下,焰摩迦捨棄惡見告舍利弗言:之前是因為不能體會佛陀說法,由於「無明」不能體會「無我」的道理,所以才會做這樣的惡邪之說。現在聽到了舍利弗所說的法義,原先的不解跟「無明」通通都斷除了,如果有人再問我這個問題,我會回答說:漏盡阿羅漢的五蘊是無常的,無常招來種種的變化之苦,就因為苦所以不再耽著於五蘊的滋味,不會「味著」而見其過患,可以「離」,因此寂靜、清涼,漏盡阿羅漢的境界就是這樣,不能說有、不能說無。「尊者舍利弗說是法時,焰摩迦比丘遠塵離垢,得法眼淨。」爾後舍利弗又以譬喻繼續開導焰摩迦。
針對焰摩迦的前後轉變,法師指出了其中的關鍵。前面已經就著五蘊的無常做了說明,讓焰摩迦在自我表述中證得初果,接下來又進一步讓他不但是見地上清楚了正觀無常,還要讓他即身厭離五蘊,將五蘊當成隨時伺其變而害之的冤家一般。焰摩迦這時在情意上一定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見道後繼續跨越修道位證得阿羅漢果。
第106經描寫有外道問阿菟羅度:如來死後是有還是沒有的問題,阿菟羅度都用「無記」來回答,惹得外道心不喜悅,呵罵而去。阿菟羅度前去請教佛陀,這樣的回答是否如法。佛告阿菟羅度:「若捨如來所作,無知無見說者,此非等說。」從這句話可以看出,佛陀非常溫和,沒有告訴阿菟羅度他說的對還是不對,只是說他面對外道時沒有辦法契理契機而說。
那麼佛陀為什麼這樣評價阿菟羅度的回答呢?法師為我們解開了這個疑惑。面對這樣的邪見堅固者,其實要像舍利弗循循善誘焰摩迦一般,用常識經驗不斷地反詰對方,這時要作「反詰記」而不要作「捨置記」。「反詰記」就是反過來問對方,問到對方發現他的問題是會出毛病的。而不能夠用「捨置記」,靜靜的不說,讓對方感覺他的問題是荒謬的,這對邪見堅固者是無用的。
靜默不說所散發出的氣息是很重要的,如來是如此的自信、有大威德,對方見他不說,內心就會感到不安,會琢磨自己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可是換了情境後,你只是從旁敘說:「面對這樣的問題佛陀是不說的」,這樣會引起他們的疑惑。因為他們沒有在那樣的情境中,因此不能體會當下被如來攝受時,那種內心微微不安的感覺。情境是不能複製的,所以阿菟羅度並沒有說錯,因為佛陀也曾經這樣說過,但是佛陀還是指出,不應該用這種方式來對應這些外道,難怪你會被這些外道呵罵、不喜而去,你應該就著他們的生命經驗一問一答,問到最後他就會知道這樣的問題是無意義的。所以說法要知時、知地、知根機,這樣才沒有人能來難詰、呵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