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的學術與學佛」不宜有雙重標準
——回應高明道先生之〈與會有感〉
釋昭慧
頃讀高明道先生的〈與會有感〉(《法光》第266期,2011年11月,第一版),聲稱一位研究生無意願發表已掌握的訊息,說是「難道忘了若干年前如石法師因提出和印順法師不同的見解,被批得體無完膚?」接著聲稱,這位學生「認真、用功、追求真理」,而「被過去事件的黑影壟罩著,恐懼到一個不敢公開說出實話的地步。」然後指控,這是「國內佛學研究無比的悲哀」。對比他所聲稱的「純潔的學術與學佛」,指控那是「製造一種恐怖的氣氛,害得佛門年輕學者這個不敢碰,那個不敢提,大家當啞巴或應聲蟲才安全。」
這段文字,顯得十分地「不純潔」、不公正與不厚道。對一位擁有「學術與學佛」雙重身分的人,竟然寫出如此含沙射影的情緒性言論,筆者頗感遺憾!
筆者正是當時回應如石法師「批印」言論的當事人之一,為了避免該文誤導讀者,因茲嚴正回應如下:
一、批判與被批判,本來就是必須面對的學術課題。除非不做學術,否則誰也沒資格不被別人檢驗其立論之正謬。至於檢驗標準,則端在其言論內容,是否合乎經驗法則與邏輯推理。印順導師思想並不例外,筆者本身就曾發表過與導師思想意見相左的論文,導師確實有很高的雅量,對這些相左意見不以為忤。然而,印順導師接受批判的胸襟器度讓人讚佩,卻絕不等同於「批印必然有理」!批印文章,一樣沒有資格逃避別人對其立論正謬的檢驗與批判。
二、高先生對如石法師論文受到了回應性批判,沒頭沒腦地作出那麼多負面批判,對張三、李四之類的批印文章,則沒頭沒腦地發出那麼多溢美之詞。此中盡是一堆提不出佐證的形容詞,字裡行間卻不免暗示:敢於發出批印之論,就等同於「堅持學術、學佛的自利利他」、「純潔」、「認真、用功、追求真理」,敢於對批印文章提出合乎經驗法則與邏輯推理的反駁,就等同於「製造一種恐怖的氣氛」,是「國內佛學研究無比的悲哀」。這樣的言論,業已非理性、情緒化且涉及嚴重的人身攻擊!無論就學術或學佛而言,此風皆不可長!
三、高先生本人過往之著作,對他人的學術文章亦多有批判之詞,吾人從不覺得那是在讓別人「被批得體無完膚」,在「製造一種恐怖的氣氛」,或是形成了「國內佛學研究無比的悲哀」,為何別人的批判論述,就得被高先生作出如此汙名化的嚴厲指控?好像高先生任何的批判之論,都是「堅持學術、學佛的自利利他」、「純潔」、「認真、用功、追求真理」的,而別人作出的批判之論,就會導致別人「這個不敢碰,那個不敢提,大家當啞巴或應聲蟲才安全」?「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未免豈有此理!
四、同樣的,如石法師曾對印順導師思想作出批判,筆者也只不過是就著如石法師的言論,逐一指出其中禁不起經驗檢證與邏輯分析的錯謬內容,如此而已。讓筆者好奇的是,如果說如石法師「被(筆者)批得體無完膚」,那麼印順導師何嘗不是「被(如石法師)批得體無完膚」?而且如石法師是「主動出擊」,筆者只不過是被動作出回應。何以如石法師或其他張三、李四「主動」寫出批判印順導師且「批得體無完膚」的文章,就叫作「堅持學術、學佛的自利利他」,「認真、用功、追求真理」,而別人回應如石法師或張三、李四,並點出其中「批印」立論的錯謬,就叫作「製造一種恐怖的氣氛」,就形成了「國內佛學研究無比的悲哀」?
五、如果筆者不出來嚴正指出高先生言論之偏頗與乖謬,那麼爾後其他人看到批判印順導師的言論,即使明知其有重大錯謬,是否也會「這個不敢碰,那個不敢提,大家當啞巴或應聲蟲才安全」,以免被高先生祭出種種幾乎等同於「恐怖份子」的罪名?
六、該名學生研究學術之後,竟然有意見而不敢表達,為的是怕「被批得體無完膚」,這種心思竟還被高先生稱作「純潔」?那麼高先生心目中的「純潔」標準,未免也太低了吧!「純潔」者必當無私、無我,還會怕「被批得體無完膚」嗎?為了保護自己免於「被批得體無完膚」,就自動棄權而不敢發表自己的看法,簡直沒有「堅持學術」的風骨,沒有「學佛的自利利他」的胸懷,因此既談不上「純潔」,更沒有「追求真理」的勇氣,大概高先生那一大串溢美之詞中,只剩下「認真、用功」還勉強可用在該生身上。
正因為學術與學佛,都應保持高先生所聲稱「謙虛」與「時時反思」的態度,因此在發為言論時,必須謹守「不愛、不恚、不怖、不癡」之「純潔的學術與學佛」立場。看不到學生心性怯弱而無風骨、無擔當之偏差,竟還聲稱其為「純潔」而「追求真理」,是為「有愛」;全文之中火藥味十足,有些文段甚至已非理性到展開人身攻擊的程度,是為「有恚」;對同樣的批判文章有雙重標準,是為「有癡」;而學生怕被批得體無完膚,因此不敢言所當言,是為「有怖」。然則這算得上是「純潔的學術與學佛」嗎?高先生不妨就著該文的言論標準,「謙虛」並「反思」地為您與您的高足的心念與言行打個分數,如何?
一○○、十二、二凌晨 于景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