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平權運動不是「男人與女人的戰爭」!——「宗教文化與性別倫理」會外訪談錄
釋德涵、李玉芬、林素惠、洪明振、黃顯湞、吳宗霖、李玟慧、朱春桃
前言
「宗教文化與性別倫理」國際學術會議,於民國九十六年十一月二四、二五日在玄奘大學慈雲廳與聖印廳舉行,除了邀請國內宗教學研究相關學者,並邀請多位國外知名學者前來參與此活動。開幕典禮中,內政部簡太郎次長、玄奘大學王鼎銘副校長、文理學院黃運喜院長、新竹市林政則市長、中華佛教百科文獻基金會董事長傳道法師等貴賓,皆在百忙之中前來致詞,林市長並贊助大會十五萬元。本次報名與會人數高達四百人,盛況難得!會場內外,都洋溢著知性交流的溫馨氣息與喜悅氛圍。
本次研討會的主題,是針對各宗教內性別歧視現象的一種反省,嘗試針對兩性議題來展開跨文化、跨宗教、跨學門的檢討。第一天所安排發表的論文,全數是佛教性別倫理議題,第二天再廣及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道教等各宗教性別倫理議題。兩日會議期間,總計發表兩場主題演說,二十四篇學術論文,內容與範圍相當廣泛,深入淺出,極具有建設性。
會議召集人昭慧法師表示:性別平權運動所彰顯的是普世價值,絕非被污名化的所謂「男人與女人的戰爭」。希望透過會議的討論,檢視各宗教中性別歧視的現象,並嚴謹地探索其緣由,才能斧底抽薪地提出有效的改善之道。
新竹市林政則市長表示:性別平權運動是現代生活中重要的活動,代表女權主義的抬頭,吾人必須尋求男女性之間和平共處的一種方式,因此本次會議所探討的內容,是相當重要的社會課題。
本次會議,第一天議程以佛教性別議題為主,第二天則以天主教、基督教、回教、道教等宗教的性別議題為主。本次研討會已彰顯了跨文化、宗教的重要性,期能促使各宗教作教義與規制的反省與檢討,回應性別平等的普世價值,來改善宗教界乃至台灣社會的性別歧視現況。
新聞組工作同仁在會議期間,分頭採訪了與會來賓,精彩對話業經整理完稿,披載於下,期能與讀者朋友,分享這些來賓的經驗與智慧。
外國來賓訪談系列──
(李玉芬訪談、記錄)
■Prof. Kate Crosby(英國倫敦大學亞非研究學院佛教研究教授--發表人)
這是一場有趣的會議,特別是佛學論文讓我感到興趣。尤其是性別歧視的事實,以及對昭慧法師切身對抗父權體制的體驗,感到特別深刻。特別是慈喜博士的言談,他還俗後重新地看待宗教,不僅可以更清楚了解女性的困境,並且找回了佛教女性應有的歷史地位,這是相當宏觀的一種見解,讓我獲益良多!
但是,有一點感到遺憾的是,一位男性回教人士竟會對於沙漠的鞭刑作合理化的解釋,認同加害者不應該受到懲罰,這是一種暴力的行為。針對這項觀點,回教人士應該要加以回應與反省才是;但遺憾的是,卻沒有人針對此一問題進行回應,讓我覺得有一些失望。
■Prof. Josefina Santos(菲律賓大學副教授—-大會貴賓)
此次參與會議的目的,主要是欲於菲律賓大學設立『宗教課程』,因此,希望藉由參與會議,吸收與了解台灣宗教相關議題的探討與反省。尤其是對於甘地(Gandhi)的研討(編按:指Mangesh於答問時指出:甘地在印度,重視的是土地與人民的自由權,安貝卡博士則認為民主制度是很重要的,而低階人民的處境改善也是很重要的),著實讓我收獲良多,這讓第一次來台灣的我,感到非常的高興。倘若大會可以再邀請性別研究專業領域的學者前來參加,相信對此議題可以更完整與多元化、多樣性地作出討論,呈現成果。
■Mr. Mangesh Dahiwale(印度龍城龍樹學院教師--發表人)
如何使宗教文化正式融入社會?這是一個嚴肅的議題。這次的研討會所探討的問題與內容,都是很專業、很深入,每一篇論文對我而言,都是受益良多。期望未來的研討會,可以針對世襲的種姓制度來加以研討,大會發表者的生平簡介也可以加以簡述、介紹,使得聽眾對內容可以加以連接、貫通。
■David Reid(國際入世佛教協會(INEB)執行委員—-大會司儀)
這次大會,讓我可以深刻地了解到台灣的聲音,每一場的研討感覺都很好。尤其是Mettanando及Sujato的發表,讓我印象最為深刻。他們再次還原、重建佛陀早期的歷史背景與環境,讓我可以學習到不同的解釋與觀點,讓我收穫很大!希望未來能夠再邀請更多的國外學者,相信發表的問題可以更多元、更寬廣。
■Ajarn Bhante Sujato(蘇嘉多)(巴利文學者及澳洲聖堤森林寺住持--發表人)
來參與此一會議,主要是受到昭慧法師的邀請,於會議中不僅可以聽到女性地位具有爭議性的反省議題,同時,也可以得到更多富有社會意識的討論。這是一場非常有意義的會議。然而,我卻發現到,參與大會的比丘只有一位。希望未來能有更多的比丘來參與探討。雖然我不懂中文,但是期待能擁有這次大會的期刊、論文,讓更多人可以一同來關心「性別與宗教」的議題。
■Prof. David Schack(沙學漢)(澳大利亞格理斐大學國際事務與亞洲研究學系副教授--發表人)
感謝昭慧法師的邀請,讓我可以來發表論文並參與這次的研討會。但遺憾的是論點的重覆性很高,希望來台前可以收到其他演講者的論文,這樣可以避免重覆,而且可以知道有誰參與,相信可以有更多的探討空間。基本上,我身為社會學學者,並不會特別針對佛教這一塊領域去進行研究。很幸運的是,在此可以聽到多元、跨領域的不同聲音,讓我感覺到收穫極為豐富。同樣的,我也希望現今男女眾可以共同來接觸這類問題,讓研究與議題不再是學術殿堂的事,而是與社會相互連結的一種關係。
■Ms. Alison Goodwin(艾文)(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訪問學者--發表人)
對於這次大會的期許,我是相當贊賞的!演講的議題與內容,甚至口譯,都是高品質的水準。但是,希望能夠更多樣性、更多元化,例如:大部分印度教與道教都是以男性為主流,特別是後備祭司,都是以男性為主。若能將這些議題納為研討的內容,相信一定會很有趣,可以再更寬廣地反省性別與宗教的關係。
■Prof. Antoinette Gutzler(葛素玲)(台灣輔仁大學神學院副教授--發表人)
大會進行得很順利,佛陀的溫情,使得身為基督徒的我感覺很溫馨。這是跨宗教對話的結果。希望大會未來舉辦的內容,可以多元的針對不同的主題與方向來加以研究,同時也感謝大會的舉辦,提供一個對話平台,可以讓更多的人了解基督教,甚至解開一些對於基督教的誤解。
建議大會的安排可以做一些調整,例如:早上或許可以穿插不同宗教,相同的議題,來作階段性的探討;下午開放討論,讓演講者與聽眾可以達到真正的互動,同時,會議不要同步進行二場,這樣才不會來不及聽聞與吸收。
■Prof. Phyllis Trible(美國韋克佛瑞斯特大學神學院教授—-發表人)
對於這次大會針對女性與宗教議題的探討,是非常認同的。希望未來可以邀請到更多日本佛教出家眾,甚至是日本宗教學者一起來探討,相信可以有更深入的反省。遺憾的是,星期日早上葉修女代讀的文章,口譯來不及進行翻譯。不過,基本上對於本次研討會的舉行,我是很滿意的。
■Prof. Rita Gross(美國威斯康辛大學 Eau Claire 分校比較宗教研究所榮譽退休教授—發表人)
大會對於性別主義不斷的進行探討,而使得大家有更進一步的反省及了解,這點我是相當肯定的。雖然,星期日早上演講的口譯員,沒有完整的表達葉修女代讀的文章,深感遺憾。不過,會議有很多方面的探討,都是很不錯的,希望未來可以多邀請男性學者來參與討論,而不只是針對女性而已,同時,也可以增加宗教儀式這方面的課題,相信這樣課題將會更多元、豐富。
■Prof. Elise A. DeVido(戴愛蓮)(台灣師範大學歷史學系副教授—-發表人)
很感謝悅萱把大會的預備工作,做得很完善;而且大會在安排食住方面,也照顧得很好。以下有一些看法提供給大會參考:對於大會的舉辦甚為稱贊;尤其不同宗教對性別的探討,讓我受益良多。然而對內容的安排,希望每場都能有講評人,才會出現新的觀點。而在發問方面,現場有很多比丘尼,很希望她們能提出問題,這樣才可以得知她們對性別看法。最後想要再提供一點意見:第一天下午分為兩場,所以有些場次無法參與;希望大會有因緣再舉辦,要有一場做總結的討論,讓大眾可以熱烈參與。(編按:由於大會選在週休二日舉行,以便上學與上班族參與,而本次發表論文的數量較多,因此不得不將首日下午所發表的論文,分在兩個場地舉行。而大會翌日的綜合座談,即是為達成總結與雙向溝通的效果;但時間依然不足。這兩點缺失,主辦單位甚感抱歉!)
國內來賓訪談系列──
一、慈雲廳訪談錄(德涵採訪、記錄)
■傳道法師(中華佛教百科文獻基金會董事長、關懷生命協會理事長—-主持人)
本次參加研討會,是由昭慧法師所邀請的。昭慧法師出家以來。即積極投身為護教、護生、社會正義、兩性平等議題而作努力,很難得有這樣的比丘尼,所以我義不容辭答應參加。這次我最大的心得,是希望不斷持續的辦下去,讓學術界和宗教界有對話的窗口。對於這次設計的議題能面面顧到其他宗教,認為非常難得。
■惟俊法師(南林尼僧苑住持—-大會貴賓)
參加本次會議的因緣,是從內政部的公函得知有這樣的會議。這會議辦得相當好,它針對宗教與性別倫理的主題,而我對這個主題很有興趣。從中體會到當前女性所代表的生命角色,是不斷的在進步,無論是出家或在家,都要知道不同世界對女性的認知。
■朱麗娟牧師(基督教長老教會台中忠明教會牧師—-口譯員)
我是長老教會的牧師,對這女性的議題是很有興趣的。我目前還在讀博士班,研究《舊約》裏的婦女,用修辭學的批判方法來研究,剛好我的老師(指Trible教授)是這個領域的專家,所以會帶老師來參與。我感覺很好,可以得到佛教很多的資訊。這次研討會,我很高興親自看到昭慧法師,因為以前都是在電視上看到。她做了很多婦女的議題,雖然我們是基督教徒,但我們是很認同她的。對性別的關懷,其實是要跨宗教與性別,男女兩性是要一起來努力的。我更想知道像在佛教的中小學,有沒有對性別的關懷?性別平等有沒有辦法落實到每一個僧團,還是每一個系統都不同,所以要各行其是?我想最重要的還是要回到教育,如果小孩很大男人主義,長大了是很難改變的。希望這個會議可以每年舉辦一次!
■仁朗法師(華梵大學東方人文思想研究所助理教授—-主持人)
參加本次會議,是大會邀請我來當主持人,我感到很榮幸。兩性的問題以整體性來看,是值得討論的。我主持是明清的議題,比較不是當代議題。可能這樣的會議,可以事先作更有效的設計,有一些學者做歷史性的議題、有一些做現代性的議題,可以結合在一起,具足對話性與引導性,讓問題可以更為具體。可是要辦一個會議很不容易,這只是我理想性的看法。總的來說,我感覺很好。
■李素卿老師(幕後工作者--DJ&看板設計、英文校訂)
我覺得我是一位化妝師,第一個讓人看到文字可以賞心悅目,不會讓人有負面的印象。第二,我是配樂,因為整個研討會很複雜,動員的人很多,難免有令人不滿意的地方;而音樂是穿透無邊的,可以安慰人心。音樂是我挑選過的,除了伊斯蘭教之外。(編按:伊斯蘭教的聖歌是玄奘大學鄭月裡老師提供的。)希望透過音樂來說法,至少可以讓人留下美好的印象。無論是文字還是音樂,我的功能是要活化大家的腦細胞,讓大家心情愉悅。會議過程難免有讓聽眾無法如願之處,至少音樂可以讓人忘掉這些。至於看板設計,這是短時間設計出來的,當時看一本雜誌的廣告「超越自由」,讓我湧出了這項靈感。性別的問題一直是衝突性的,而且我們看世界的顏色通常是紅男綠女。當我們要超越性別的顏色,必須要先彼此了解,才能跨越這對立性,讓心去說話的前提,是要彼此了解。
■陳家倫教授(弘光技術學院助理教授--新時代運動研究者)
一、為什麼參加研討會?
從德涵法師那裡,得知玄奘大學舉辦有關「宗教與性別」國際研討會的訊息,我立刻上網查詢相關訊息,發現此次研討會,與會的學者都是大有來頭的,討論的議題非常具有時代性與前瞻性。由於我是學社會學的,對這些議題的瞭解有限,而最近進行的台灣僧尼之研究,也會處理佛教的性別議題,因此特地參與這場研討會,希望藉此機會,對當前各種佛教傳統對佛教性別議題的看法,有所瞭解。可惜礙於時間,只參加了第一天的議程。
二、收獲與心得
覺得很難得的是,可以同時看到這麼多學者與教界人士關懷同樣的議題,他們的研究議題和觀點,對我來說很有啟發性。除了兩位教界人士之外,其他幾位學者的關懷與研究都非常有趣。我對Elise A. DeVido教授的論文感到非常震撼,她的論文指出,原來台灣佛教界女性出家眾的抬頭,是建立在以宗教倫理符合社會性別社會建構的基礎之上,亦即佛教女性地位的提升,仍然是複製社會性別刻板化與再製性別主義的結果。還有,她可以批評聖嚴法師的觀點,這點讓我覺得很直接,大概是國內教界人士或學者所難為的。還有,每一次昭慧法師的發言,都令我拍案讚賞。
三、其他可深入討論之議題
Professor Rita Gross的論文從社會建構的角度,分析佛教女性「轉生為男」迷思,到現代社會女性處境改善與地位提升,以致於「轉生為女」可成為現代佛教信徒的來世期待,這是非常精彩的討論。但我更關切的是,一個理想的佛教性別觀,其具體內涵為何?以佛性為前提下,如何探討性別問題?佛教是否有一個更超越的架構來看待性別問題?還是目前對佛教的性別主義大都立基於女性主義?但是,佛教是否有一個更超越的立場,可以評論當代的女性主義呢?這是我在這場研討會尚未見到的討論,這只是我個人聽了這麼多討論之後,很自然產生的好奇。(編按:本次會議確乎未曾討論及此。但昭慧法師的《佛教倫理學》,以及她在其他佛教後設倫理學的相關論述中,曾依佛法觀點,針對女性主義的部分流派理論,提出討論。如:情欲解放論、關懷倫理等。)
由於我未參加第二天的議程,不知道「跨宗教性別倫理議題綜合座談會」,基督宗教與佛教的交流討論狀況。我覺得這次很難得的機會,是同時有佛教與基督宗教的教界人士共襄盛舉,雖然在第一天的議程中,有一些基督宗教的朋友,對佛教的論文發表,提出了很好的問題,但假如有更多宗教對話與交流的機會,那就更理想了。
四、建議增設評論人
由於本次研討會的議題都非常深入與複雜,可是卻少了各篇的評論人,由主持人兼評論人,比較不能充分針對各篇論文之問題提出針砭,這是比較可惜之處。
■心皓法師(幕後工作者)
我們辦過很多研討會,這次辦國際型的研討會是第一次,對我們而言是一種挑戰。所有志工莫不全心投入,非常盡責。我個人負責校對,在進行的過程中,發現英文稿中有些梵文羅馬拼音的字型,並非台灣學界所通用的Foreign1或kh2,因此不知原稿的梵文是什麼,為此而逐一翻查梵文字典,逐一校訂過來。如果作者能如期交稿,讓我們校對的時間能夠多一點,或是透過郵件傳來他們所使用的梵文字型,那會是最好的。在校對過程中,傳法法師、耀行法師與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揣測與追蹤原文上,雖然非常辛苦,但看到賞心悅目的大會手冊與論文集時,深深感動,覺得這是一項很有意義的工作。
■真理法師(新竹法源講寺住持—-來賓)
這兩天的參與,對於「女性不潔」的議題,印象非常深刻,這讓我回憶起民國58年出家時,保守傳統的道場,竟認為女性有月事來時,不能擦洗佛殿,帶孝的人也不能進入佛殿。但佛教在發展過程中,早已回歸佛性平等與悲憫眾生的精神,而對這些不潔禁忌有所突破。感謝昭慧法師為佛教所作的努力,這有如一把保護傘,讓我們可以安心討論,也讓我開闊視野,知道第一結集有很多問題的存在。
■盧蕙馨教授(慈濟大學宗教研究所教授—-發表人)
當初昭慧法師邀請我當籌備委員,我只是搭便車,沒有幫上什麼忙。(編按:盧教授非常謙虛,事實上會後安排外賓參訪花蓮慈濟,慈濟還是給予盛情的支援與款待,盧教授也全程陪同。)我覺得這次會議辦得很好,像Rita Gross,我們都看過他們的書,這次很不容易,可以邀請他們一起討論佛門性別問題。而來到這裡,看到年輕的出家眾也參與討論,這是很好的事。每一場都是心靈饗宴,因為分為兩個場次,就無法聽到所有論文的發表,但已經很不容易了,可以感受到主辦單的用心籌備。希望可以多一點聯誼會討論的時間,對國外學者可以多作一點的介紹,好像只有頭銜而沒有背景介紹,如他的著作專長以及研究上的貢獻,讓我們可以馬上掌握他們的個人特質,在交談方面將會比較有基礎。(編按:發表人簡介之中、英文版,詳參本次大會網站。網址:http://www.awker.com/ethics/gender/genderindex.htm)
■鄭維儀教授(玄奘大學宗教研究所助理教授—-發表人)
我本身長期以來,對性別與女性主義很有興趣,感謝昭慧法師給我這個機會,能有進一步的啟發與討論。Rita Gross昨天在會議上提到:未到台灣之前,都認為東方女性是比較溫柔的,然而認識昭慧法師後,印象似乎有些改變。在這次投稿中,有些議題在西方很早就已討論,為何我們台灣人還在講?是因為我們沒有拿到對方的書。希望未來有更多在學術上交流與刺激的機會,這會是一件很好的事。
■李明玉教授(玄奘大學社會福利系教授—-來賓)
我是透過文宣來參加的。首先很感謝昭慧法師這個團體,可以召集各宗教學者與宗教師一起來討論性別問題,彼此學習是一件很好的事,很感謝妳們。在基督教方面用的詞彙還是很傳統。值得省思的是,宗教可以讓妳有很自由的想像空間,但到教會制度的時候,就會產生距離。所以當我們在講性別議題時,可以講一個包容性的語言,這樣才會有很大的空間。
今天討論的有許多都是經典裡的內容,但在性別方面,還有很多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議題。如複製人的問題,宗教應如何回應它?女性主義要如何回應,這都是可以思考的,不祇是局限在各宗教的經文而已。社會不斷在改變,宗教的經文一定要回應時代需求,如墮胎合法化,總不能還老是講它是罪惡!站在這個時代,宗教師要提供什麼內容?性別的問題很大,可以歸為幾個議題,結合各宗教來加以討論。我想這樣的會議在基督教中大概不會舉辦,昭慧法師還可以請國外最基進的學者來參與,這是很難得的。
■張珣教授(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主持人)
第一次看到主辦單位願意請這麼多外國學者來參與研討會,這一定用了很多經費,可以見得主辦單位的用心。在台北,很少可以看到這樣的會議,而且能請到Rita Gross這樣在歐美很有地位的學者。台灣學者的研究有限,大部分都偏重在佛教與基督教,對話上還是有些距離。印象深刻的是回教那場,做台灣回教研究的人很少,都限於這些學者。假設有因緣再舉辦,可以邀請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的學者參與。(編按:伊斯蘭教與道教的性別議題,主辦單位所邀請的國內、外學者原不祇此,但因學者們分身乏術,有的應邀後又臨時取消,有的抽不出時間寫作而作罷,甚感可惜!)大會很成功的,就是能納入阿美族與道教作為討論議題,這是很好的事。大會有傑出口譯人員的幫忙,這是更難得的部分。
■翁玲玲教授(佛光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副教授—-發表人)
這次會議訊息發得很廣,原本有收到這個訊息。我本身並不是做宗教研究的,但宗教這一塊是我要去注意的。又,林美容老師特別找學生來問我要不要發表,於是我就答應了。在寫論文時,是有遇到一些困境,因為佛教不是我熟悉的領域,要找資料以及消化內容是很辛苦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因為我現在沒有時間去聽課,真的好想聽聽佛學的課程。)而兩性問題的討論者很多,但真正下去做研究的人卻很少。又女性的課題在經典裏表現的不多,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是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去做。
我比較注意的是知識建構的過程,女性不潔,這樣的知識是如何得來的,在當前社會又起怎樣的作用?這樣研究是不多的。又我們是漢人社會,佛教與道教對我們的影響很深,我是做女性不潔觀的研究,很想知道不潔觀是本來在社會上就已存在的,還是受到道教(本土)或佛教(印度)的影響。更有趣的是,《血盆經》流傳在兩大教是同時的,為何兩大教同時會出現這些偽經?這當然會影響男性的思想,但在那時間點之前,不潔觀又是如何構成社會影響的呢?
這研討會稱得上是國際性的,請了很多國外學者,又請口譯老師,這很不容易。在一般大學辦的研討會,也不太可能提供口譯。發表的語言有二種,若沒有翻譯員的溝通,會讓懂英文的只能跟懂英文的溝通;可是這次會議,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外國學者,很樂於參與討論,這是很難得的!可以有這樣的討論,對妳們口譯員的表現,非常稱讚。
在議題方面,我與張珣教授有同樣的看法。我想:在回教的部份可以加強;因為回教開始在發揮它的影響力,而且在經濟上已開始起飛,所以我們應該要對回教更予重視,我們可以帶動討論、理解的風氣,這才可以放在大眾的生活中。文化一直在改變,是要不斷吸收別人的東西。如果說佛教對我們的影響很大,請不要忘記印度早期是跟回教文明有關係的,要講淵源是有的。我們一般對回教理解太少,甚至還有一些誤解,若有因緣,可以多邀請國外回教研究的學者來參與。
■明一法師(幕後工作--美編、排版)
這次辦這項活動,我覺得很感動!無論是國內、國外學者,都可以與大眾分享,所以感覺收穫很多!我擔任的是美編工作,這次的議題很特別,一方面跨宗教,一方面還要兼顧「性別」主題,很難找出一個統整性的象徵符號,來拉出文宣的主軸,因此當初設計海報時,一直沒有靈感,感謝師長與學長在旁協助,並提供我一些資源,才可以完成。這次工作最大的挑戰,是我們未曾編過英文論文,在排版、製版方面,以及送廠校訂的兩天很感謝傳法學長、心皓學長、耀行法師以及素卿居士,我們是以接力的方式,在印刷廠輪流熬夜校稿的。看到論文集能順利印出,很感喜悅。下次有因緣再舉辦,希望發表者能早一點定稿,在最後一刻交稿,會讓我們很難進行後續的編、排、校、印工作。
■郭朝順教授(華梵大學哲學系副教授—-主持人)
很感謝大會的邀請,可以來這裡當主持人。玄奘大學這場國際研討會,辦得很專業,還提供口譯人員,也有很多外國知名學者來到,這是很難得的,在議題的討論上,大家都很熱烈討論,這是很生動的。一個會議的內容,誠如昭慧法師所說,不可能涵蓋所有的議題。但這次至少初步的溝通已經建立起來了,這是很好的開始。希望下次有因緣再舉辦時,能以主題性的設計,把討論焦點集中在不同議題的處理上。這樣討論下來的記錄,可以把不同學者討論的內容更深刻化。
我比較有興趣的是:佛教內部是如何看待性別問題的。若我們藉用一些理論,就好像還停留在格義的階段,之後就必須要提供我們的觀點,不然只是替理論做註腳,本來是你的方法,結果變成是你的目的,這是我覺得做任何議題所要注意的地方。
文化上對兩性差異已產生既有的結構,往回去推溯,宗教本身可能是一個問題。宗教可能提供一個文化上發展的根源,相反的也提供一個定向性的發展。一般在談信仰會有問題,因為它是神聖的,神聖性很難被解構與超越。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你把宗教解構掉了以後,剩下的是什麼?還需不需要神聖性?若不需要,就回到哲學了。我覺得宗教有內部的兩難,而哲學卻不需要預設有神聖,但必須要假設有理性,這也是哲學的困境。
■黃運喜教授(玄奘大學文理學院院長)
我這次參與會議的最大心得,是有各種不同宗教的專家來參與討論,可以提出不同的看法,可以在異中求同,不一樣的可以進一步了解,這是一個很成功而且很好的宗教交談。在這麼短的時間,邀請學者來寫論文很不容易。在論文主題方面,我已跟昭慧法師建議,倘若有機會再舉辦,我們可以增加一個子題,即是外籍配偶的信仰問題。台灣有許多外籍新娘,都是從國外來,本已有自己的信仰,但為了要配合先生的家族,可能會放棄自己的信仰,或許隱藏自己的信仰,也許可以把這樣的議題,也拋出來一起討論。
■如念法師(南華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助理教授—-主持人、大會口譯)
感謝昭慧法師給我機會讓我學習,可以得到很好的經驗。在工作中,覺得最大的挑戰,在於論文涉及到的是龐大的文化。學術語言與生活語言是不同的,若資料能早一點給我們準備,可以更好。在口譯團隊方面,若能開個會協調分工,才不會感到很吃力。這次會議是很有意義的,可以開闊我們的視野。
■張瓈文教授(輔仁大學英國文學系副教授─-大會口譯)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可以找到不同宗教對性別議題有長期關切的學者,共聚一堂做一個交流,這是相當難得的。其實在策劃過程中,大會有把一些工作議程給我,也看到主辦單位長時間的準備,讓工作很順利的進行。對於口譯工作這一塊,我曾跟昭慧法師提到過:佛教界必須要培養一批口譯方面的團隊。其實進口譯箱並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一方面要有佛學專長,一方面又要有雙語專長,這批人材不容易培養,最好的狀況是不要倉卒成軍,口譯老師之間的搭配與協調,是相當重要的。我知道這一次是大家對昭慧法師的尊敬,而義不容辭的前來幫忙。如果老師之間的協調,能更早一步來做的話,口譯的團隊是可以更順暢的。這樣國際型的研討會,相信不會只舉辦一次,我想這一塊是有必要去經營的。另外要給大會一個建議,主持人手上應有完整的資料,有發表人正確的中、英文頭銜與名字,若支持口譯員的話,也應該給這樣的清單。有時候主持人在介紹發表人的背景時,口譯人不是立刻可以反應的,這些都可以提早供給。像這樣的籌備,以後大會可以注意一下。(本則由李玉芬訪談、記錄)
二、聖印廳訪談錄
(高雄新聞組志工:林素惠、洪明振、黃顯湞、吳宗霖、李玟慧、朱春桃/採訪、記錄)
■蕭昭君教授(花蓮教育大學教育學系副教授—-發表人)
Q1:請問蕭教授,您接受昭慧法師之邀請,原先有「想要打退堂鼓」的念頭,最後是什麼因緣讓您決定來參加?
A:我原先想打退堂鼓,是因為這是一個「性別與宗教」的會議,雖然作為一個性別教育的老師,但我還是會恐懼,因為我不是作宗教研究的。我希望以學員的身份來參加。但是昭慧法師鼓 勵我,她說:「在民俗、儀式、儀典這三部份,妳已實踐了性別平等的理念,也突破了慣例。」所以她鼓勵我來與大眾分享。對於這個研討會,原先有我的既定想像,早上聽她談她社運 實踐的經驗,我就覺得她所描繪的東西,跟我是很契合的。
Q2:當初是什麼樣的因緣,讓您想要去爭取主祭?
A:我原先不祇是基於我個人或為了我爸爸的理由,來做這個事情。從一個教育工作者以及一個性別社運工作者的角度出發,我關切的永遠都是「教育」這個向度。
剛開始(跟宗祠管理委員會裡的這些人),我運用一些策略並思考要怎麼樣對話,怎樣把這當作一個教育,去跟他們講:外面的世界已在改變,來喚醒蕭姓大家族,進而達到兩性平等的 共識。宗族內的女性共識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所以我就透過媒體的報導,書寫一些文章,讓他們理解到世界的轉變。上週我回去宗祠,他們出了一份宣傳品來介紹宗祠,裏面特別提到: 2007年我們產生出第一位女性主祭,宗祠官方的文宣,也以此為榮。公共電視、中國時報、馬來西亞華人報紙都有報導,媒體的報導本身對這個宗祠、對整個社會甚至整個海外華人,都 有正向的意義。因為這樣也讓蕭姓宗族的長輩理解到,他們這樣做是正確的。
並非做完就沒有了,我還持續跟他們有所互動。最近想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怎麼在宗祠種樹?我爸爸希望做這件事情,所以又回去互動。我也在想:有沒有可能明年讓我當陪祭?但是宗祠管理委員會發言人已經對公共電視記者宣稱:「我們希望以後每年都輪流,男生、女生輪流。」我跟昭慧法師都遇到相同的困境,當我為女性爭取到這樣一個位置的時候,蕭家的姐妹們,她們是不是也願意說:「O K!兩年後換我來!」不過,我覺得這件事正在發酵中。例如我哥哥帶我的小姪女去拜拜時,他會說:「以後妳也可以來做這件事!」我覺得它很有歷史意義。
因為這件事,我在很多的演講場合中,例如,我在高中老師研習會演講時,覺得最棒的一件事,就是讓他們理解到「有一個宗族已經這樣做」,表示漢人社會這種「女性被排除在祭祖之外」的慣例,是可以改變的。意義就在這裡。
Q3:請問教授:對此次籌備會,還有沒有其他建議?
A:之前,我在寫給昭慧法師的信中提到:「我覺得女人做事,實在太perfect(完美)!」為什麼?因為我覺得無論是海報的設計、介紹的內容、印刷的品質,即使是很細節的地方,我都覺得,大會文宣與出版品真的是美得不得了!因為我是從新聞界出來的,以前在《天下雜誌》從事編輯工作,所以我看到好東西就會知道。校對、翻譯……等很細節的東西,我覺得都做得很好,所以,我寫了一封信向她致最高的敬意。
■陳志榮教授(真理大學宗教學系教授兼副校長—-主持人)
Q1:剛才在會議上針對Elisabeth Sch?ssler Fiorenza(伊麗莎白費蘭札)教授的論文,您已經做了回應。想請問陳教授:您個人覺得要怎樣努力,才能使「宗教文化與性別倫理」真正達到兩性平權的共識?
A:我個人非常贊成費蘭札這篇論文的觀點,她認為:
第一、要進行第二次宗教改革。各種宗教都要有所覺醒,在過去的社會結構裡,所形成的性別倫理普遍存在性別岐視現象,不同宗教各自有不同程度覺醒。但每個宗教必須先有自覺,有所覺醒才會有所改變。
第二、要從體制內改革起。不應做體制外的抗爭,應該先進入宗教內部,循著宗教的制度、管道,逐漸去改善內部的體制。所有的改革都一樣,是很困難的,如果從外部攻擊,會劍拔弩張,效果不張;如果從內部改革,讓它慢慢醞釀,逐漸形成修改的壓力,改變會比較正確、有效。
Q2:對此次研討會,有何期許?
A:這是國內首次「宗教文化與性別倫理」研討會,有些教授無法出席,有點可惜,期待還能有後續的研討。像真理大學宗教系,舉辦「宗教行政與管理議題」研討會後,發現有許多值得討論的議題,陸續舉辦了九屆。此中包括:宗教財務管理、宗教志工……等議題。建議針對「宗教文化與性別倫理」的議題,也能有更多的討論,累積相當的研究成果,對於宗教系所,會有更多正面的效應。
■林金木教授(玄奘大學宗教學系副教授—-主持人)
Q1:請問教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參與這次的活動?
A:我是這個學校(玄奘大學)的老師,跟昭慧法師是同事。她舉辦這麼盛大的活動,在需要動員這麼多人的情況下,我做為一個同事,雖然沒有發表文章,也非常樂意幫忙主持一場研討會。我本身跟昭慧法師都是宗教系的老師,這樣一個宗教文化的研討會,當然更是義不容辭。
Q2:以男性觀點,在兩性平權議題上,有什麼可以努力的地方?
A:我想這是後現代社會本身權力的結構問題,這個權力結構的背後,有很多問題,都可以提到檯面上來討論。像以前被忽略的、或者是被打壓的問題,包括婦女運動、同志、原住民、弱勢團體……等,都可以提出來研討,這就是多元社會、多元文化的特質。
Q3:請問教授,本次會議是在貴校舉行,對大會是否有什麼建議或改善之處?
A:當然,第一要佩服昭慧法師能量那麼充沛,加上弘誓學院這群比丘尼眾不遺餘力、還有我們學校這些學生、研究生,大家都非常認真,真的不容易,很佩服她們!至於改善之處,我覺得很好,不過要建議的就是「空間本身」,在「場次的分配」上,感覺不太一樣。另一場次的分配,不在圖資大樓(指在善導活動中心),倘若兩個場次,都可容納在大樓裏頭,就比較好。從圖資大樓要走到聖印廳來,感覺就不太一樣,好像有主場跟副場的區分,這是學校的問題。
■吳富雅牧師(台南神學院教務長—-發表人)
Q1:吳牧師,您以牧師的立場,在會中也提到「五一條款」,那您怎樣呼籲台灣女性,應該要如何做,才能讓性別平權的意識有所抬頭?
A:基本上,我認為女性本身要勇於負責。因為很多時候,女性的參與是增加她的重擔。特別是對已婚婦女,家庭的那些重擔對她就已是一個很大的負擔。如果還要她在教會的決策階層,做一些領導或者參與,通常是會增加她的負擔,有很多婦女並不願意背負這種重擔。所以即使有「五一條款」,人數卻一直達不到標準,因為女性本身不願意參與,她將這個看成是重擔,而不是一個她應該爭取的責任。
Q2:請問參與這次學術會議,您有什麼心得與建議?
A:對我來講,這是一個很好的交流機會,因為以前沒有機會跟佛教界或其他宗教界的婦女交流,透過這次的學術研討會,讓我從這些學者的分享中,學到很多,特別是整個氛圍讓我看到:「啊!在佛教裡有這麼多年輕的女性參與,而且她們願意剃度出家修行。」對我而言,倒也是大開眼界。
Q3:請問吳牧師,透過這樣的研討會,對於以後兩性平權要走的方向,有沒有激發出一些新思維?
A:基本上,我們學校在這方面的關心,應該要更多一些。學校的一些課程、或是一些宗教會議上的討論與交流,我想是有一些啟發的。今後在這一方面,應該會有更多的推力。
■林長寬教授(政治大學宗教研究所副教授—發表人)
Q1:我們對穆斯林其實並不怎麼了解,不過剛剛聽林教授的解說,《可蘭經》中好像對女性並沒有多大歧視的記載,像對於女性面紗的問題、最近新聞的「女性被強暴,卻還要被鞭刑」事件,是不是後來父權社會所衍伸出來的?是不是把《可蘭經》給誤解了?請教您的看法?
A:《可蘭經》的原義,經過一千四百多年的解釋,一直在變化中,越變、越解釋、越偏離原始的教義,很多問題就會因此而產生。特別是父權社會化,以男性為主導而貶低女性的角色。《可蘭經》也強調家庭的觀念,家庭裡通常女性的角色蠻重要的。穆罕默德認為:「天堂就在母親的腳下。」母親對整個家庭是很重要的,而整個家庭對整個社群發展更形重要。所以,很多比較現代主義,他要回歸最原始的《可蘭經》,重新再做解釋;解釋之後,再慢慢修改這些不合理的法律條款,因為這些法律條款,事實上摻雜了很多歧視女性的傳統觀念。
Q2:此次的研討會,有沒有激發林教授新的想法,可以提供給穆斯林在兩性平權上做改善的地方?
A:我覺得這個研討會最主要的是,各個宗教提出他們對女性的新的解讀,也可以作為不同宗教之間的對話,然後互相做比較。如何真正提升女性的地位?我想各個宗教可以互相接觸,當然,穆斯林也需要這種研討會的激盪。
Q3:請問對大會有何建議?
A:我很感謝大會蠻周到的,而且很難得,能邀請到這麼多國內外的專家學者,特別是國外學者,一同來彼此腦力激盪。
■昭慧法師(玄奘大學宗教學系教授暨應倫中心主任--發表人)
Q1:佛教如何看待女人的經血?
A:經血在佛教並沒有特別的討論,也沒有禁忌。在會議中,有人提到:有一位女眾月經期間入於神廟,結果在地上抽搐打滾。但以學術角度來說,「孤例不足以為証」,這只是一個個案而已。更何況,一位女性,如果對自己「身體不潔與將會褻瀆神靈」,篤信不遺,那當然會對自己經期入廟,有著極度的恐懼,不斷地作自我暗示。就精神醫學角度而言,她很有可能會做出任何歇斯底里的動作;從佛教心理學角度來看,佛法非常強調負面「念力」的可怕,一個人如果在心念上,常常給自己這樣的傷害,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葉寶貴修女(台灣天主教胚芽婦女關懷協會常務理事—-發表人)
Q1:為何以「破除女人經血在宗教與文化上的迷思」為議題?
A:這次研討會籌備會議中,中研院學者林美容教授提到:「在台灣民間宗教中,女人月經來時不能入廟宇等禁忌,實在很難突破,很無能為力!」這激起我想一探究竟的意念。
Q2:與會心得?
A:教宗以官方男性的角度說:「性的問題是不能被討論的。」以前我們真的不敢碰觸此一問題,但透過研究,我發現歐美有許多女性認為:不能教宗說了就算。她們覺得:女性是不是應該自我釋放?而不是男性來為我們釋放?所以問題並非錯在基督信仰上,而在於父權結構、君尊結構下,人為的操縱。透過這次研討,對我而言,最大的釋放是:我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其實信仰與教會操控之間,是有很大談論空間的,這是我參與本次研討會最大的收穫。
Q3:在教育方面,如何破除女人經血不潔的迷思?
A:從人類學的研究中,發現有些族群並不這樣認為。重要的是:女人自己怎麼看待這件事?就像黃懷秋教授所提到的,女人經血純屬生理現象,女性若能自覺,在教育上,當女孩初經來時,大家可以用送禮物、請吃飯或舉辦成年禮的方式,來慶祝她人生另一階段的開始,讓她體會身為女人的尊貴與美好。
■蘇品潔小姐(聽眾)
Q1:可否談談您參加研討會的動機?
A:因為我剛接觸(路過貴寶地),有位融慎法師對我說:這是一場國際性的會議,所以就進來參與。
Q2:您聽過三、四場了,有沒有什麼感想或者看法,可以和我們分享?
A:我很意外,這會議是佛教團體舉辦的,我以為是談輪迴轉世……諸如此類,沒想到竟然是談「兩性平等」。
剛才我在思考,佛門裏頭怎麼會有男女不平等的地方?宗教給我們的印象,就是大愛、眾生平等,不論佛教或基督教,應當都是一視同仁的。沒想到宗教界內的兩性關係,受困於「制度」與男性權力的操控,反而比社會上、職場上的兩性更不平等,這完全顛覆了我的想法。
■吳宗霖先生(大會志工)
Q1:對「轉女成男」的議題,是否能提出個人的看法與感想。
A:經上云:眾生該以何許身得度,菩薩即現該身度之。無論今生現「男相」或「女相」,應當扮演好角色(來度人與被度化)。大家有沒有想過「轉女成男」之後,該以女身得度的眾生怎麼辦?「轉女成男」這句話有,著封建制度下,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時代背景,但在時空不同的今日,已經不合時宜。古代,花木蘭、祝英台受制度上的牽制,必須改頭換面,在外貌上做妥協,現今民主社會已大可不必,女性就可從軍、求學受教育。這是就著外貌上的「轉女成男」而言。金剛經教誡我們:不要著「我、人、眾生、壽者相」。既然「世俗假名有,勝義必竟空」,那麼無論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罷,只要能「得人身」,都可以修行,際遇是我們學習(修行)的機會。
■蔡源林教授(政治大學宗教研究所助理教授—-主持人)
Q1:請教您的與會因緣?
A:本人受邀請於本次研討會擔任主持人,這個研討會很有意義,談論宗教性別問題;兩天前剛參加美國宗教協會年會,幾乎每個宗教都有談論性別這個議題。這個研討會非常符合國際宗教研究的國際趨勢,很樂意來參加
Q2:您的與會感想?
A:我看了一下議程安排還蠻不錯,每個宗教都有;臺灣主要的宗教都有學者來發表,議程安排很好。雖然玄奘大學本身是佛教團體創辦的大學,但能夠照顧到多元宗教對此議題的不同看法,是不錯。
Q3:有沒有對大會的建議?
A:本身收到論文時已晚,來不及詳讀,若能早一點收到論文,包括其他學者與聽眾;相信討論會更熱烈。
■邱敏捷教授(台南大學國語文學系副教授—-主持人)
(教授趕24日17:00的行程,所以作簡短訪談)
Q1:自古以來,女人即被賦予「傳宗接代」的責任,在中國有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而西方激進女性主義(Radical Feminism)對生殖有特別激進的看法,認為生殖乃是女性受壓迫的肇因,請問邱教授女性在這二者之間如何做抉擇?
A:傳統社會中,婚姻、生育是女人唯一的生命,無法生育的女人被認為沒有價值,沒有社會地位,女人為了「傳宗接代」,沒有時間受教育,導致她受到壓迫,社會地位低落。其實生育對現代的女人而言,並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女人可結婚而不生小孩、可單身、甚至可以出家——可以有不同的選擇,不一定要被迫當「傳宗接代」的工具。
Q2:對本次研討會主題有何補充說明?
A:在佛門中,兩性平等的議題,是可以多探討,可以被期待的。妳若把女人結婚生育這件事當成聖言量、是不可改變的想法,那妳就會被束縛住,是會被人瞧不起的。如果女性不斷提升自己的知識技能,愈來愈有能力、智慧及社會地位,就能跳出傳統的束縛,以及男性的控制。
Q3:如何看待本次研討會女性多於男性的現象?
A:女性較有關懷的特質,而且比較合群。
Q4:對本次研討會的感想?
A:大會各方面都很用心,題目範圍分得很仔細,不是拜拜式的,或只是為了會議而會議的活動,而是真正想改善並且實踐眾生平等,男女平等的教義。身為佛教徒,在這領域也作了一些檢討與省思;尤其昭慧法師做為一位宗教師,對大眾有引導象徵的意義。她本身做了許多性別倫理方面的研究,也實際參與行動,這次透過研討會,邀請國內外學者專家提供寶貴的意見,讓她能獲得更具深度的探討,期待能以更具體的行動,來改善宗教界性別岐視的現象。
■張玉玲教授(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助理教授—大會口譯)
(24日會後,17:50,張教授留下來接受訪問,她很慈悲且樂於分享,記者非常感謝!)
Q1:如何做好口譯工作?
A:我主修外文,在夏威夷大學念語言學修碩士、博士學位,曾在夏威夷大學的翻譯中心通過考試後,接受一學期的訓練。翻譯中心因故倒閉,所以並未受過很完整的口譯訓練;後來在國際佛教婦女協會擔任慧空法師來台的翻譯工作,從「做中學」,不斷累積經驗、培養膽識,越來越熟悉翻譯工作。從事翻譯工作,除了必須具備熟悉語言的基本功力之外,很重要的是翻譯。當下要先把自己的想法「放空)(這是很好的「空、無我」的練習機會),要先揣摩演講人的想法。倘能事先看過演講稿,對翻譯的工作將更有助益,但也不要被設限;臨場反應也很重要,這些都是從「做中學」不斷累積的經驗。我和李玉珍教授也曾討論過,很樂意為國際佛教婦女協會培訓新一代的口譯人員。鼓勵大家要從「做中學」,即使做錯了也無妨。尤其能在慈悲、給人鼓勵、給人信心,容忍度很高的佛教團體中學習歷練,是很幸福的,要把握學習的機會,多參與口譯工作。
Q2:如何提升活動參與度?
A:先瞭解對方的困難點,再一一對治,是很重要的。語言上的隔閡確實是一項重大困難(有局限性),其實溝通重在心的交流,語言並非唯一的溝通方式。很忙、沒有時間也是困難,但時間是自己調配出來的。首要讓對方對於參與產生認同感;其次再幫助對方重新安排時間,看行程中是否能挪出一些時間來參加,並提供資訊管道等等。最後還是要尊重對方的選擇,佛教主張「緣起」,理當尊重個人的決定,不能強迫別人接受你的價值觀。
Q3:您的與會動機?
A:很多事情都是一連串不可思議的因緣和合。我一直都很敬佩昭慧法師對佛教界的貢獻與努力,很期待台灣比丘尼眾的寶貴經驗與成果,能在國際學術舞台展現、分享與交流。
國際佛教婦女協會重要的理念,是提倡教內各傳承之間,以及佛教與其他宗教團體的和諧與對話;擔任跨宗教、跨團體之間的連繫、互動、合作分享,讓資源更有效運籌。該協會是國際性的,但目前尚未有辦公室,沒有任何行政開支,是運用網路做串聯。可以努力的方向,是在未來國際佛教婦女協會台灣分會成立後,幫助大眾資訊流通、資源分享、鼓勵教育、啟發婦女潛能,它是不限宗教、性別的組織。
Q4:它的資源來源?
A:教育是百年大計,非短期可以見到成果,因此募款比較不容易。
全球有三億佛教婦女,其中包括13萬名尼僧。許多佛教婦女生活在貧苦中,沒有平等的教育機會或修行佛法的場所,但這群人可以受教育來增加信心,她們影響的層面是可以預見的,因此慧空法師很努力耕耘,希望凝聚共識。
Q5:對大會的建議?
A:很讚嘆各方面因緣具足,舉辦這樣的研討會很殊勝!如果可以的話,建議多善用國際佛教婦女協會的資源,擴大網路,邀請更多具有國際宏觀的學者來參與研討。
■游祥洲教授(佛光大學宗教學研究所副教授—-發表人)
我覺得這個會議,籌備工作做的很好。第一、起步很早;第二、連繫工作做得非常週到。這次很感動的是,昭慧法師邀請了很多國際上相關而有代表性的學者來參加。這點我覺得很重要,因為我記得當初在廢除八敬法運動之後,國內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聲音),昭慧法師也承受很大的壓力。那時我建議昭慧法師說:「八敬法這個議題必須把它國際化,也就是,這個議題必須走國際化的路線;因為妳在台灣要廢除八敬法,我想傳統的壓力會很大。」
我很樂見今天終於看到昭慧法師主辦這場國際會議。這次來了很多國際的代表,大家對佛門兩性平等議題,都是持非常肯定的態度。我們希望做的事,不是要不要承認佛門兩性平等,而是怎樣來推動佛門兩性平等。首先必須作學理上嚴謹的教證、理證,來使佛門兩性平等的議題,落實於制度上。因為目前我們在理念上是認為平等,可是制度上依然是不平等,這是目前最大的問題。
透過這次的會議,我想它對國內外的影響會很深遠,尤其重要的是,讓國外的代表能瞭解到:在台灣有這麼多人,特別是像昭慧法師這樣在推動兩性平等,所以我想:會議將來的成果與影響必然非常可觀。
■林美容教授(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研究員—-主持人)
Q1:請問教授的與會因緣?
A:我與昭慧法師是舊識,因為長期社運的關係,再加上曾追隨她研讀《阿含經》,她常給予我多方面的教導,於公、於私我們都是很好的朋友。這次內政部宗教司為了關注全國宗教文化中有關性別平等的議題,而舉辦本次研討會,我和黃司長也認識,所以也參與了這次盛會。
Q2:請問您的與會感想?
A:我覺得今天的與會來賓,都很關心這個議題,反應也很熱烈,希望下次能多邀請佛教界比丘以及優婆塞們,都來關切此一議題。今天的研討會,與會來賓的討論及反應都很熱烈,真的很不錯!
■鄒逸蘭修女(台灣天主教胚芽婦女關懷協會秘書長—-主持人、大會口譯)
我在另一個內政部婦女會議,與昭慧法師一起開會,會後她邀請我參加本次研討會的籌備工作,我認為葉修女比我更有資格,所以推薦葉修女一同來參與籌備工作。在一些有關宗教、婦女性別議題的場合,我與昭慧法師就有一些交集,知道有這個研討會,所以來共襄盛舉。能夠邀請到這麼多宗教背景的學者一起參加研討,這是非常豐富的學習機會。很期待不光是論文的討論,不祇是談談而已,而是能提出更具體、更有教育性的實際行動,來改善社會上性別不平等的現象。希望透過研討會彼此交流,學習過程中能有新發現,對過去我們所做的努力,能有更進一步的突破。
■蔡稔惠老師(全人生涯諮詢顧問—-發表人)
參加這次研討會的因緣,是七月份我參加法鼓山禪修營,碰到美籍女士Allison Goodwin,她提到佛門八敬法內容,對佛門兩眾不平等的現象感到不平,很想認識昭慧法師。於是我就帶她到佛教弘誓學院與昭慧法師會面。之後Allison Goodwin也介紹一位泰國比丘擔任keynote speaker,這也就促成了Allison Goodwin和我參與這次盛會。我幫昭慧法師翻譯文章,自己也寫了一篇論文。
很慶幸能有此因緣,我是一位佛弟子,也很用心在受持佛法,未曾寫過佛學論文,寫起來很辛苦,卻很值得,因為已經退休了,總想實現一些未實現的理想……。?
「轉女成男」這個議題,我曾在讀經會上研讀過,所以想嘗試寫寫看。坦白講,寫的過程好辛苦,在佛學造詣薄弱的情況下,我的論文詞彙要完全轉換成佛教術語來詮釋,並不容易,不過在參與過程中,卻是法喜充滿的。
很高興能參加這樣的盛會,我很讚嘆弘誓學院這個團隊,對整個會議的論文收集與編排,不論是中文或是英文都做得這麼好,這並不是每個研討會都能辦得到的。不要說是佛學院,任何國立大學也不見得能做到這樣的程度,真的很感動!這全歸功昭慧法師與性廣法師領導的弘誓學院,為佛教、為眾生,盡心盡力。
這群比丘尼已經打破「轉女成男」好修行的迷思,而做了最好的實證,證明女身一樣能修行成就。謝謝大會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表達內心的話。在過程中,我的論文修改了好多次,增加工作人員的負擔,在此跟她們說聲抱歉。她們都是法師,好慈悲,令人很感動。謝謝!
■慧嚴法師(玄奘大學宗教學系副教授—-發表人)
Q1:請問法師,除了大會邀請以外,還有沒有其他因緣讓您撰寫這篇〈略探尼僧在台灣佛教史上的地位〉?
A:我在研究台灣佛教史的過程當中,發現台灣佛教修行女眾本來大都是齋姑,於大正八年(西元1919年)開元寺傳戒時,開始有比丘尼的出現。 有關台灣比丘尼在佛教事業上所做的貢獻,在法鼓山的中華佛學學報上曾經發表過。
Q2:經過這場研討會,有沒有觸發您對比丘尼以後在兩性平權上,要如何扮演重要角色的想法?
A:我覺得應該從平常對信徒(徒眾)的教育做起,這是比較直接的方法,也不必太激進啦!佛教在佛陀住世的時代,本來就很注重眾生平等,到了部派佛教之後就有點變質,但是到了大乘佛教時期,因為大乘佛教強調要回歸佛陀的精神,所以逐漸又回歸到佛陀的平等精神,認為女人是可以成佛的。
我們平常應教育信徒(徒眾),注重男女平等,讓他們對整個台灣社會的趨勢,有一個確切的認識,也希望能夠進一步影響到他們的家庭。對兒女的教育,不要有過去那種男尊女卑的觀念,希望能夠改變重男輕女的思惟。深切期盼佛門四眾能落實「眾生平等」的佛陀教法,(記者按:法師慈悲,都不言及比丘,記者依其發言內容,而把佛教徒改成佛門四眾。)進而擴展到社會各階層,從性別平等議題,再推廣到社會公平、正義的各種議題,讓我們的社會能更加祥和。
佛教有很好的思想,如「共生」觀念,「願以此功德,普及於一切,我等與眾生,皆共成佛道。」午供時,也都講到「上供十方佛,中供諸聖賢,下及六道品,等施無差別。」這都是佛教中「共生」的思想。我們要發揮這樣的思想,把它落實在地球村(娑婆世界)的每個角落,這就是我們所闡揚的「人間淨土」(人間佛教)。
■李玉珍教授(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副教授—發表人、大會口譯)
由於經常參加國際會議並投稿國外期刊,所以必須使用英文。但是畢業以後,工作繁忙,真的無法重新充實英文,所以只能每次尋求實際了解、現買現賣。比起別人幸運的,是有好朋友玉玲(編按:指張玉玲教授)在身旁幫忙,所以屢屢趕鴨子上架。如果大家覺得我可以勝任「英翻中」的口譯工作,這是經驗的累積,也是上台的勇氣,要感謝大家的長期容忍。
我覺得口譯非常重要,因為經常在歐洲開會時,有鴨子聽雷的感受,開完會還要請人家幫我解釋一下,簡直像局外人或文盲。我自己準備口譯時,除了事先有稿子可以準備關鍵字之外,了解整篇文章的主旨與論證是很重要的,因為細節跟丟了,還可以憑主要的論點拉回來。不過,一旦進入快速的即席口譯,就得全神貫注;所以常常翻譯完的時候,我自己幾乎完全不記得翻譯的內容。一個耳朵聽進新資訊,一個耳朵聽自己翻的話,手上還要紀錄重點——我翻譯是整句與整段的翻譯。一方面,絕對不能猶豫,否則聽眾就覺得無法連貫;可是一方面,我如果無法聽懂自己的翻譯,我想聽眾也聽不懂。所以,我會盡力兩方顧及,但無法達到完全。
由於口譯對國際交流非常重要,所以我會繼續努力,但是我希望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行列。如果可以雙聲帶最好——中翻英、英翻中,要不然像我找個同伴也好;玉玲當然是雙聲帶,中文也非常好,我可以幫她緩一下、她可以發現我的問題。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參加明年在蒙古舉行的國際佛教婦女協會大會,和我們組成工作夥伴,大家一起加油!
【附錄】
會議現場精彩對話二則
一、對「業論」的釐清
(德涵整理、紀錄)
Q:作為現代人的我們,聽到有關「業」的論調,會懷疑這是指:「你最好當男人好了,你當女人在宗教上的理由,是因為前世的惡業,這象徵女人是不好的,不潔的,這要如何作詮釋呢?
A:Prof. Gross--佛法是講無我的。而性別的我,究竟是本質的存在,還是社會條件的影響?如果是本質,那意味著不可改變。佛教的「業」論,強調一切都可以透過因緣條件而加以改變
A:昭慧法師(以下簡稱「昭」)--「業論」常被誤作宿命論,實則過去生有業,當生與當前也有業,這些業都錯綜複雜地影響著結果。因此女性的現況當然不能簡化為本質論,更不能異化為宿命論。女性的現況更不能忽略社會文化制約的「共業所感」,而共業則必須仰仗「共願」來改變它。因此大家要努力的方向,是作業論的正確詮釋,從而建構兩性平等的社會。
Q:在人類宗教的開始,就有女神的時代,您的看法如何?
A:Prof. Gross--我不認為有了女神,女性的地位就可提高,事情的發展並不這麼簡單。
二、對「轉女成男」論與本質論的質疑
Q:身為天主教徒,我們深信永生,而非輪迴。佛教說還有下一輩子,我們得永生到天國是一件很好的事,佛教為何還要說:女人要轉為男人才可以成佛?
A:Prof. Allison—佛教說一切都只是如幻非真,要注重的是把握當前最真實的一刻,因此希冀未來轉女成男之說,值得質疑。
昭:
這不單純是觀照當前而不思未來的問題。以修行的角度來說,當然是專注於當前一念,不顧戀過去,不思慕未來。就此而言,禪觀之中享受輕安之樂的無分女身、男身。但針對問題,我們可以依佛法再作補充說明:佛教也同樣認為天國非常美好,但並不認為可以依上帝白白的恩典而生到天國,而認為那必須是善念與善業的結局。因此心念與業行倘若處在陰暗狀態,就無法上生到光明的天界。至於「轉女成男」之論,就要從歷史面向來作說明:印度古代女性社會地位極低,受苦受害極深,因此嚮往成為男性以避開種種苦迫,這是可以同情理解的。但時至今日社會,女性已可擁有很好的社會條件,就不會在意是否要生成男身。更何況,因緣條件的優劣是多重、多元的,女身有女身之苦,男身又何嘗不然?倘若有美麗的女性與醜陋的男性給你二選一,妳會選擇成為一個「臭男生」嗎?所以「轉女成男」之論實在是太簡化也太窄化問題了。
而女性的關懷、柔軟等性格,或許不必視作生物決定性的「本質」,而可視作性格與文化交綜影響的因緣下所出現的特質。雖然在西方哲學界,關懷倫理學派所強調的這種女性特質,讓部分女性主義者質疑:這種強調會加劇女性受苦,讓女性理所當然地運用其溫柔、關懷的特質,來作低價而勞苦的諸如照護等工作。然而吾人不妨在制度層面予以保護,卻不宜因噎廢食。
Mettanando(慈喜)博士演講之精彩片段(德涵依口譯整理)
男女的差別不只是心靈,還有身體不潔的傳統觀念,佛教要如何去解決?佛入滅時,女眾的眼淚掉下來,據說是染污了佛足,為何要特別講到女人的眼淚不潔?大愛道有哭嗎?對佛母之乳與眼淚,怎可說有潔或不潔?因此這背後隱涵對不潔的恐懼感,不准女人來碰觸男人,以為這樣才能讓清淨僧團傳承下來。
僧團若欲傳承,原本可以在社會制度面加以說明。然而英雄神話的建構,為何要從偏頗的女性歧視下手?從整個經典的表現,可以看出佛世有比丘尼僧團存在,而且還很活躍。戒律原意是用來保護女性的,怎麼可以壓抑女性呢?例如:戒律不准比丘接受比丘尼為他洗衣服,但現今有許多尼眾,竟然幫男眾洗衣服,比丘們竟也坦然接受!值得省思的是,在石柱的雕刻中,在雙林樹下,很多人都為佛入滅而哭泣,這代表僧團有著很人性的表現。為何竟是女性的眼淚會摧毀佛法?這種說法令我深感訝異!
僧團處理佛陀滅度乃至結集的過程有些爭議,例如:僧團有四眾,為何只有比丘才能參加?女眾去哪裡了呢?為何不讓其他三眾參加呢?僧團要控制的是什麼呢?誰是僧團的接班人呢?除了對女性的眼淚視為不潔,還有對阿難踩到佛陀的袈裟,也看作是褻瀆,這雖不是很重要的事,但婆羅門教認為這確乎是褻瀆,尤其是女人的眼淚,這是婆羅門教而非佛教的觀點,但竟然被比丘們接受了。
比丘尼不能證悟嗎?當然可以。
若終生持守一種信念——佛法的福田,會因為女性出家而枯萎,這將有損比丘尼的心靈與形象。在我的研究中,耆那教與佛教非常相似,耆那教也曾如同佛教一般受到伊斯蘭教的摧毀,卻未於印度消滅,我認為這與佛教不尊重女性的社會地位與弘法力量,而耆那教卻容許女眾成為比丘尼,乃至成為男眾的精神導師,有絕對的關係。
我肯定:八敬法的存在絕非佛制。經典曾記載:佛世時有國王向比丘尼頂禮,我從不見有國王向比丘頂禮的記載,可見佛陀時代,女眾傳播佛法是很活躍的。因此第一次結集,我懷疑是比丘僧團中有一股風潮,要壓抑女眾,甚至要求女眾受戒要加二年的觀察期,只能每年收一個弟子等等,以此技巧性地阻斷尼眾僧團的發展。
Ajarn Bhante Sujato(蘇嘉多)發表論文之精彩片段(德涵依口譯整理)
值得我們省思的是,當時女性要求出家所反應的心理是什麼?這一點經典是沒有寫出來的。總之,大愛道出家,而有關她的生平故事是不完整的。但我認為有關大愛道出家一事,是被經典結集者所選擇出來而結集的,她如何證悟與入滅?反倒沒被記載。經中為何要插入她出家的這個情節?是根據誰的回憶所寫出來的?它對我們的意義為何?我認為經典本身是有選擇性的,而經典強調這些故事,是被結集者所選擇出來的。
宗教發展的過程有它的基礎,也有它的神秘,歷史會消失,但我們如何談論迷思的問題?我想各宗教都要探討。如果佛陀真的是在兜率天說法,這要如何證明呢?僧團所建立的權威,往往是社會制度的合理化,但歷史並沒有留下文字,讓我們得以挑戰它。
戒律是如何看待英雄神話的?英雄滅度了,第一次結集是有條件結集,第二次結集要有版本解釋,以說明這是與第一次結集不一樣的,而且第一次結集是不能消失的。一方面要前後結集不同,第一次結集又不能消失掉,那麼,要如何認定大迦葉的角色?又第一次結集的比丘眾,來自特別地區——摩羯陀國首都王舍城,這些傳說上的迷思,是否有其政治因素呢?